第一卷我的赌博史
一
※2013年3月10日我的现况
走进中行贵宾室,我想把钱包里剩下的30元港币和70元澳门币兑换成人民币。因为包里只剩两块钱硬币,要换点现金才能买菜回家做晚饭。
用信用卡刷卡取了号(这张中行的白金信用卡的10万额度也早已用尽了),55号。我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排到54号的时候,突然想起身份证不在身边,在银行办不成外币兑换,我只好怏怏而出。
现在工行卡还剩38元,农行卡还剩55元,都不足ATM提款的最低金额,要买菜只能去有POS机的超市了。于是我就近找了一个华润万佳小型超市,买了一份排骨一份青菜,刷卡用了21.50元。
解决了晚饭问题,我今天不用再和金钱扯上任何关系。感谢主!
远离我吧,钱!让我安静地休息一晚。
晒一下我目前的财务状况:
资产:
房子,卖了;
车子,卖了;
股票证券,无;
名下的两家公司:已暂停营业且负债累累;
现金结余:人民币2元,外币80元;
银行卡结余:93元;
资产合计:181元。
负债:
亲友,1580万元;
银行及信用卡:135万元;
名下的公司负债:750万元;
负债合计:2465万元。
简而言之,我现在身无分文,而且负债两千多万,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再过几天,就是我38岁的生日。
38岁,男人的黄金时期。在我十年前的构想里,到了这个年龄,我应当是事业有成,身边有娇妻幼儿,父母安养闲适,我达到了财务自由,朋友遍布天下。
事实上,一年前,我构想的这些确实已经实现了。
只可惜日光之下,我看不见祸患在隐藏。我没有经受住魔鬼的引诱,这一年,我被它引入地狱走了一朝,榨干骨吸干血后,像一块破布被扔了出来。
看到这里,你也明白了,这是一个赌徒的故事。
是的,今天,我想把自己过去一年在澳门赌博的经历写下来。我别无夸耀自己传奇经历的意思,事实上,写出这些经历会很痛苦,因为在写的过程中,我必然要重新经历一次已过去的那些沉沦、自卑与绝望;特别是看到以往自己竟然拥有那么幸福的生活,更是懊悔不已。
而我今日写下自己经历的目的,是要警醒那些正深陷赌博诱惑中的人,那些正在因为已有小赢而沾沾自喜;或是已输光了家里存款而焦虑惶恐;或是为了扳本而四处举债、挪用公款、蒙骗朋友的赌徒。
不管你是否比我更有钱,赌本更多,赌局更大;或是赌本虽小,认为能够自我控制,却又频繁往返澳门;
或者你认为自己比他人更聪明,或是更精于计算,更有坚韧的意志;
抑或你自己没有赌,但你的丈夫,或你的弟弟却经常往返赌场,甚至他还告诉你,他总是赢钱,拿钱给你补贴家用的。
我将用我惨痛的经历劝告你,收手吧!你必定会输。因为坐在你对面,和你对赌的,不是赌场,不是荷官,也不是你自己,而是魔鬼。
你战胜不了魔鬼。
※2012年3月8日一年前,我的婚礼
一年前的三月份,我在深圳华侨城一家酒店举行婚礼。
婚礼在酒店泳池边举行,规模不大但现场布置得很唯美,是一场浪漫的西式婚礼。
小萱说,准备婚礼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沉浸在幸福当中。
妻子小萱比我小十岁,我们相恋四年,感情稳定,平日里彼此也很有默契。摆酒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我们已知道肚子里的宝宝是一个女儿。
像所有准爸爸准妈妈一样,我们兴奋地期待,看怀孕宝典;为她准备莫扎特,婴儿床;去姐姐们那里搜罗宝宝穿过的旧衣服;去家政公司预订月嫂;准备买房子换新家。
我还幻想着等她七八岁大的时候,我会天天早上带她去跑步,把她培养成一个奥运会场的短跑冠军。
事业方面,我正由创业期步入成长期。我有自己的公司,从事进出口贸易,以钢材金属类的货物为主。我的公司有较稳定的长期客户,我帮他们把货物出口到香港、澳门、迪拜、斯里兰卡等地,也做一些内贸。公司每年有两三百万元的盈利。从事贸易十几年,我对进出口流程,海运物流、金融外汇、出口退税等各环节早已驾轻就熟,因此手下的人手不多,管理起来也比较轻松。有几个中学同学在我的公司投资参了一部分股份,但他们并不参与经营管理。我的事业心很强,但在没有找到得力的助手之前,我并没有意愿把公司的规模扩大,因为我在30岁以前经历过一次创业失败,知道一个人拼搏很累。保持现有的经营规模,我才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
每天我在公司工作到下午4点半,然后去华侨城的威尼斯酒店健身、游泳,到晚上6点半,在附近的地铁口接妻子下班,在南山区最好的商业休闲区京基百纳或海岸城找地方吃饭看电影,这几乎是我们每天固定的生活模式。在和老婆相恋的四年里,我们看电影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是一周两场或三场。
我每周会和朋友们去打一场高尔夫,这个运动也不错,但并不能使我入迷。主要原因是深圳打高尔夫的球迷太多,订场比较困难。通常为了订个好的场次,我们要早上5点多起床,驱车几十里,赶在7点前开场;或者匆匆吃个午饭,赶中午一点钟的场次,而这两个都是我睡觉的时段。
这种收入水平和生活状态,虽然还到不了中国的富人阶层,但大致列为“中产阶级”或“富裕人群”应当也差不多了。我从来不过问老婆的工资多少,平日的生活支出我完全不会在意;我们想旅游的话,要考虑的主要是时间而不是旅费问题。我有好几张银行信用卡,最大额度的有两张30万元,最小额度的也有10万元人民币。我也偶尔陪妻子小萱逛一下名店,但我对奢侈品没什么兴趣,小萱虽然喜欢,作为一个办公室白领她也需要一些虚荣来装点门面,但终究她也不忍心乱花钱。我们只买过一个GUCCI包包和我的一条爱马仕皮带。
以收入来衡量的话,我们平日的消费不低,但还是比较理性的。我平时的消费主要是高尔夫和吃饭,大概每月要花15000元。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个支出非常节省了。因为我不喜欢喝酒,很少宴请客户,也基本不去夜总会。二十几岁的时候,我也曾天天晚上唱K或者泡吧,在夜总会玩到凌晨两三点。后来我发现,一场电影加一晚充足的睡眠获得的愉悦要远远大于喝酒跳舞,从此我就对夜场再没有兴趣了。我是五星酒店的年费会员,游泳健身一年一万多的会费;老婆平时也很少买上千块的衣服。结婚我们买了一个1卡的钻戒,5万元左右。有一次在澳门周大福店,她在一条售价17万元港币的颈链面前犹豫了很久,那天早上我刚好已经赢了20万元,我对她说想买你就买吧,她叫店员取出来左试右试,最终还是舍不得买。
让我感到困难的支出还是买房子。因为我们现有的房子只有八十几平米,对于以前的二人世界来说,这套房子足够大了,很温馨而且很好打理。但是考虑到宝宝出生后,要请保姆,还要接我爸爸(我妈妈已去世)过来一起带小孩,这个面积就不够了。中国人几代劳碌付出后,也会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不断提高。像我这样出来创业十几年后事业略有小成者,当然不会再以一个蜗居来敷衍自己。人已近中年,我有义务给我的家人,给我即将出世的孩子一个更舒适的家,这样才不枉我在深圳奋斗了十几年。
但房价总是比你更高更远。即便是我这种年收入两百多万元的水平,在深圳买套房子仍然感到有很大的压力。
我看中了宝安区中粮澜山一套230平米左右的房子,属于山脚下的高尚社区,居住密度较低,小区安静,车位也足够。由于是毛坯房,买房加装修大概要500万元的预算。如果是按照十年前零首付三十年按揭的方法,买这套房子对我当然没有任何的困难。但是照如今买第二套房要交六成首付的规定,我就得一次拿出现金350万元左右来付首期和搞装修。我手头并没有这么多现金存款,公司也由于正在运作一个较大的项目,很难抽出资金。
不过没有关系,为了宝宝,这套房子我是买定了。因为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应该说是一个赚钱的路子。这个路子老婆也知道,它已经让我赚入了三百多万。在公司资金紧张的时候,我甚至不用向银行贷款,靠它给公司补进了急需的周转资金。
这个赚钱的路子就是去澳门。
婚礼结束一周后,3月20日,我就一个人从蛇口坐船去了澳门。
※一年前,我的赌博史
在过去的三个月,我已经在澳门连赢了十场,赢港币四百万元左右,折人民币三百万元多一点。
我在澳门的赌博史,算起来有四年。一开始也是从旅游观光,几千、一万、几万的赌本开始的。这个过程和其他的赌客没什么两样,不必再去重述那千篇一律的故事了。
我真正把赌博开始作为一项事业经营,开始策略化和职业化,是从我炒期货亏损一百多万元后开始的。
前一年,我尝试了炒商品期货,主要以黄金和白糖为主,结果在期货市场亏损一百多万,被强行平仓退出。事后,我仔细分析了亏损的原因,发现炒期货的整个过程、手法跟赌博别无二致,个人操作失误固然是失败的原因,但政策的改变、新闻媒体的误导、庄家的洗仓、交易时间的限制这些客观因素都会导致炒家的失败。
相比之下,我还不如把一百多万投资到常玩的澳门百家乐,因为同样是赌博,百家乐具有更多的优势:
一、它输赢不受政策的影响,什么官方讲话,新闻披露,公共信息更是看都不必去看;
二、澳门赌场由政府监管,庄家作弊概率小,可以放心大胆投注;
三、不受交易时间的限制,二十四小时,精神好状态好就赌,状态不好就随时可以休息;
四、不受大庄家的控制,押大注押小注开出的几率一样;
五、每一把投注输赢概率都合理,据数学家统计百家乐玩家投注赢面是44.6%左右,21点赢面更是高达47.5%;
六、投资见效快,单把几秒钟见输赢,一天下来有可能增长几倍甚至数十倍。
这些因素一分析,澳门赌博确实比股票和期货更公平更合理吧?
不错,看起来规则确实很简单,很合理(只能说合理,公平就谈不上,因为赌场的赢面概率确实要比玩家要大一点)。事实上,从数学上去论证,如果你不在乎大数法则那零点几的优势,那它的确是很合理。
那为什么人们还常说赌博是万恶之源呢?
没有人能够三言两语把这个道理讲清楚。能把道理讲清楚的每一个故事都很凄惨。我将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世人:规则是很合理,但你还是必定会输,因为你最终不是败在规则上。
你是败在罪恶上。你身上的原罪:侥幸、贪婪、欺骗。这些罪恶原本就隐藏在你的体内,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仪表堂堂,正直善良的人。你的妻子,你的同事朋友也是这么认同你。直到有一天,赌博开了你体内的锁,把这些罪恶全部释放了出来。
如果规则不合理,你反而不会败得很惨,因为你很快会选择放弃。就像你去了国内的某个地下赌场,感觉被骗,你肯定马上就会退出。这是因为你看见了罪恶,它很初级,肉眼便可识穿,所以你会明智退出。
但是澳门、拉斯维加斯的博彩规则很合理,酒店很干净、环境很安全。这样你身在其中,就无法感觉到:体内的原罪已经被日复一日的赌博中逐渐引出,最终它化成一个魔鬼,将你完全吞噬。
在我后面的经历中你就会看到,魔鬼它真的是有声、有形,它把我这样一个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有能力、自以为良善的人一步一步带入陷阱,带入地狱,最终吞噬得干干净净。
人若行在罪恶中,他必定要灭亡。
回到前面,3月份以前,我已经在澳门连赢了十场,赢港币四百万元。这十场是在三个月之内通过打百家乐赢来的。
这时候去澳门已经不能说是“玩”了,只能说是“打”。因为我现在每一次去都当是工作,都是有目标,有预算,有策略地进行赌博。
这段时间,每次去澳门接待我的人都是华姐。她提供酒店住宿和筹码给我,赚赌场每月给她的投注额返佣(大概是投注总金额的1.1%),就是常说的“洗码”,返佣俗称“码粮”。我自己并不带钱过去。
华姐人很好,胖胖的,五十多岁,是澳门本地人。她的本行是钱庄生意,在澳门开了几个刷卡及汇兑的铺面,帮内地来的客人刷银联卡和信用卡换取港币;如果客人赢了钱,又会通过她的铺面把港币兑成人民币汇回去。这一来一往的汇率差非常可观。华姐常指着她那间最小的铺面(大概只有一辆奔驰车那么大)说,看,光是这个铺面,一个月可以帮我净赚一百多万!
一开始我也在华姐的铺头刷卡取港币,熟了之后,华姐感觉我一表人才,为人应当比较可靠,再加上大家比较投缘,便主动提出给我提供筹码,她帮我“洗码”。
我权衡了一下,一个月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元的码粮给她,从酒店住宿和消费上当然是不划算的,但获得的是一个授信额度,可以补充我现金的不足;二则长期来看,我公司在澳门有很多出口业务,我也想交多几个有财力的本地朋友,没准以后在公司投资上可以有新的合作。所以我就欣然应许。
在前面赢的十场中,华姐给我提供的筹码少则一次30万港币,多则一次200万,由于每次都赢,走之前已经把全部赌本退还了给她。初略统计,这十次下来我的投注额大概是1.5亿元,扣掉酒店饮食,华姐赚取的码粮大概150万元左右。
华姐身边有一群朋友,由于听闻我场场皆赢,他们有时也带客人来跟着我下注,甚至商议请我做“枪手”帮他们的大客户打。
每次在贵宾厅碰到,他们打招呼笑说,赌神,又来抬钱啦?
其实,即便是前面十次,赢得也是很不轻松的。
印象最深的是有两场,都已经输到200万,最后靠剩余20万的本又硬生生地扳了回来。
2012年春节那一场,第一天晚上运气特别背,在凯旋门赌场,三局不到就输了50万。那次是和老婆小萱一起去的,输50万后已经晚上一点多了,由于她那时已经怀孕,我就对她说,“你先回房间睡吧!我再跟华姐拿50万,赢回十几万我也会回去睡,剩下的明天再追。”
结果老婆回房后,我的运气更背,又跟华姐拿了两次50万,早晨我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已经输了150万。
自从制定战术和策略后,我在赌桌上一直严格按策略执行,那就是控制注码,不急躁;进攻分梯次,防守时下最小注;还有定时吃饭,确保睡眠等等。这些策略在前面两个月都有很好的收效,因此我还是比较有信心,虽然输了150万,睡醒后再跟华姐拿50万,应当能赢回来。
第二天下午,跟老婆一起回到赌桌上,不够三小时,50万又只剩下20万了。
这时候我有点着慌,而且心理压力很大,因为老婆一直以为我只跟华姐签了100万。
必须跟她坦白了,把心理负担卸下来才有可能反败为胜,否则剩下的20万没有机会。于是我把小萱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告诉她事实上我跟华姐签了200万,已经输了180万。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青,说:你是不是想死,怎么跟华姐签这么多?
我认了错,安慰她说好在之前几次有赢利,这次春节假期长,虽然只剩20万,但是还有足够时间可以追回来。
面对现实,老婆也无可奈何了。我们只好卸下心理负担,下一千两千的小注开始慢慢追。
结果我们春节在澳门足足待了六天,换了几个场。从凯旋门打到华都酒店,又从华都转到四季赌场,手上的筹码总是在50万至90万之间上下;由于中间发生了几次筹码起起落落,小萱已经承受不了精神压力,还跟我吵了几句自己回房间睡了。好在我的精神还没有崩溃,第五天晚上,在四季赌场,终于逮到运气碰到15个长闲,把赌本打回180万。
人恢复信心后,运气就会有一段时间特别好。第六天睡醒,我一鼓作气,把筹码打回245万,小萱睡醒从房间下来的时候,我刚把筹码换好现金,说走吧去采购年货,买巧克力燕窝鲍鱼海参什么的送亲友。
侥幸过关,最终还是赢了45万元走。
另一场的经历和这次差不多,不过那次是连续输了四天,到第四天要赶回深圳办事,买了晚上8点半的船票,到下午5点的时候200万的本只剩下21万。华姐过来看了看台面,觉得没救,说声“完了”就自己回家吃饭了。估计她是在家里坐等接听我输完的电话。结果在最后三小时,我采用了一个下注的数学公式硬性投注,赢就加注,输就减半,抱着输完拉倒的心态。不想连续碰到几张台的好路,被我赢回200万又倒赢了几万。
当然,也有几场是运气特别好,赢得很轻松的。
比如在凯旋门,有一场我一个人打一张百家乐赌台,赌台投注限额是1000-15万,我的赌本是50万,开始输了31万,还剩19万的时候,重新开了一局。那局连开了22个庄,我一个人下注下到手软,一局下来赢了130万,最后倒赢80多万走人。
华姐很乐意帮我洗码,就是因为我的赌博策略是很有利于洗码的,因为我下注很有耐心,不会连续输几把后就狠心“晒冷”。我总是会保留住手上最后一部分筹码等机会,这样筹码在手中输输赢赢,几天下来会产生巨大的投注额,码粮就很多。有些豪客喜欢下大注下狠注,几把下来见了分晓就走。这种打法就赚不到码粮,这种豪客对于提供泥码的洗码人来说,借款风险大,收益又不高。
不过3月20日这次有所不同,这次,我除了计划赢50万元用于补贴房款,还要和他们谈一个合作投资的项目。
从蛇口码头坐船到了澳门新港澳码头,已是下午4点半,华姐的司机正在路边等我。
上了车,我们先去威尼斯人的四季酒店拿房卡。房间是华姐已经帮我开好的,不用登记,领了房卡便可直接入住。
澳门几乎所有最好的赌场酒店我都住过,永利万利、威尼斯人、美高梅、凯旋门、新濠天地、金沙城等等。不过我认为,最好最舒适的还是四季酒店。
四季酒店没有其他赌场酒店那种虽豪华却又冰冷的感觉,它的视野开阔,房间采光好,被褥暖和,有一种舒服的居家感。我最喜欢去一楼的室外泳池游泳。每次赢了钱后下去游泳,躺在沙滩椅上,就有种不在澳门,而是到了加勒比海某个酒店度假的感觉。
在一楼的贵宾厅,华姐的伙计路仔取出了港币50万的筹码。
由于前面三个月已经有了比较大的赢利,我现在打起来非常轻松。没有心理压力的时候,赌钱的运气就会特别好,加上赢钱的时候我是采用梯次递增的投注策略,就是2、3、4.5、6.3这种比例,每次加注上一注赢利的50%,这样,连中几把后,台面的筹码很快就堆积起来。
打到晚上8点多的时候,台面有100万的筹码,已经赢了50万。
这时候可以考虑收手,因为我预先定的目标就是赢50万。目标既然已经实现,就没有必要恋战了。
恰好在赌厅碰到了广州来的黄总,他邀我陪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去外面吃饭。于是我把筹码留给路仔,告诉他回楼上房间等我,就陪黄总一起去了。黄总是客家人,在赌场认识的算是比较投缘。每次赌钱他总是唉声叹气,听说他输了不少钱,估计也有几千万吧。
吃完饭回到赌厅,已经晚上10点多了。路仔接我电话后从房间下来,问我,海哥,还打不打了?
我看看时间还早,就说拿50万出来再打一会儿吧。
由于计划内的赢利已经实现,我开始下几千、一万的小注。只要保住赢利,今晚剩余的时间能赢多少都无所谓。
又赢了5万多的时候,黄总拿了十几万筹码坐过来,说:“兄弟,不行!到哪张台都输!我跟着你打。”
黄总50岁左右,赌了好几年,已经是赌到了后期的人,运气早已消耗殆尽(这道理我后来才明白,因我自己也落到此田地)。照理说每一口输赢概率都是50%,但黄总下注中的概率就很小,总是连输几口才勉强中一口,打得很累。
更奇怪的是,他坐下来后,我单独买就会中,他一搭上来就会一起输。有两次我买庄,他买了对家闲,结果又是我中了。
“不行不行,太黑!”黄总很快输完了十几万的筹码,摇摇头沮丧地走了。
他一走后,我又恢复了好运气,几千、一万、两万地下注,很快台面有了13万的赢利。
加上饭前的50万,总赢利已经有63万了,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打了。于是拿了两千的筹码打散,给了荷官、两个公关、账房各500元的小费,又单独给了路仔3000元小费,对路仔说:“不打了,去换钱吧。”
路仔把本钱存回账房后,还拿回62.5万元的港币现金,这是我的赢利。我抽出其中的两万五港币放进钱包里,至于60万元,给路仔带回店铺后,华姐的钱庄会直接兑成人民币汇入我的银行卡里。
短短几个小时就超额完成了目标,这在我十一场连赢当中,几乎是最顺利的一次。
当然,我从来没有计划过用50万一次赢几百万走。因为这不符合我既定的策略,而且当时我也没有这个必要。
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公司生意在稳步上升,家庭生活也越来越充实,赌钱也一直在赢钱。只要维持目前的状态,赚到五千万一个亿对我来说只是时间问题,而且用不了多久。我何必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呢?
时间不到凌晨一点,回到酒店房间,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汇报战绩,她当然也很高兴。又看了一会儿莲花台的电影,我就早早睡了。
床头柜上有一本酒店的宣传册,里面有四季酒店在全球各地的房间照片。我觉得有几张图片房间装修摆饰得很不错,于是收了一本册子进包里,决定马上要买的中粮澜山房子就参考这本册子来装修。
二
※一年前,投资赌厅
骄傲在败坏以先;
狂心在跌倒之前。
--《圣经旧约·箴言:16节18行》
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是早上10点左右。
这个时间,我在澳门是找不到任何朋友的。因为我认识的澳门朋友,比如华姐和阿强这些从事洗码生意的,一般都是工作到凌晨两三点,中午12点以前都是他们的睡觉时间。至于在赌场认识一些漂亮的女公关,也有几个主动给我留了手机号,说赢了请她们吃饭的。但我知道澳门这个地方人心不古,靠金钱建立的关系不可信赖;再则每次我来澳门时间都很紧,又有赢钱的任务,所以我更没有心思在澳门这种地方泡妞。
吃了茶几上的水果,我决定还是下去游泳。天底下不会有比赢了几十万块钱后泡在泳池更惬意的事。
四季酒店的泳池是露天的,一个是恒温的热泳池,一个是普通泳池。泳池的人不多,两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外带着几个外国妞在玩耍,男的看起来是欧洲人,女的看起来都是菲律宾人,有两个身材还不错;还有一对香港夫妇正在教两个孩子游泳。内地来的赌客总是很少下泳池,因为他们几乎全部时间都坐在赌桌旁。
游了一会儿,躺在沙滩椅上,我懒洋洋地给老婆发短信。身心都很放松,心情愉快又带着兴奋。事业顺利,家庭幸福。我身在挥金如土的澳门,住在全球最豪华的酒店,躺在泳池边的棕榈树下晒太阳,又收到了几十万元人民币入账的短信。对目前的状态,我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这难道不是美满的人生吗?人生享受的顶峰到底是什么?我成功的那一天是否就快要到来?
中午1点左右,阿强如约来到四季酒店。
阿强是我的中学同学,目前,他的身份是澳门一家赌博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他们集团在澳门拥有好几个自营的贵宾厅。
从个人收入来看,阿强是当之无愧的“打工皇帝”。这两年,他每年的收入都在两千万元港币以上。
过去四年,他们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赌厅发展成一个拥有六家大赌厅的集团,从几千万的赌本扩大为几十亿的资金规模;阿强也从一个月收入两万元港币的赌厅经理变成一个有型有款的赌厅管理高层。
记得他刚到澳门第一年,有天夜里还打电话给我,让我赶快汇十万元给他救急。
今天他的资产已经远远大过我了,而且发展下去,更会把我抛得更远。
所以阿强提出来的项目对我很有吸引力。
那就是投资参股赌厅。
谈谈澳门的赌厅。
澳门的赌厅,是由赌场专门承包给职业的赌博公司,面向豪客经营的,一般投注都在港币2000元以上,最高投注限额是200万。
比方说:金沙赌场的贵宾厅,有香港厅、广东厅、浙江厅、鸿运厅等等,这些都是承包给了不同的赌博集团。这些赌博集团,有的是香港上市公司,有的是港澳台的“黑社会”,有的是几个老板组成的财务集团。
澳门地区贵宾厅最大的特色,就是基本只赌百家乐,而且百家乐提供“洗码”。客人在贵宾厅拿到的首先是“泥码”,泥码不能退换现金,通过泥码投注赢得的才是现金码。手上的泥码全部变成现金码后,又继续拿现金码去买泥码。这样通过购买泥码的总数就可以统计出这个客人的总投注额,也就是洗码额。
这种模式催生了洗码这个行业,洗码经纪人借钱给客人购买泥码,赌厅提供洗码额的返点给洗码经纪人,俗称“码粮”,一般码粮是洗码额的0.8%——1.2%,视不同贵宾厅而定。
至于洗码经纪人,他们就要承担借钱给客人的风险,但作为一个职业的洗码人来说,即便存在风险,收益仍然是很可观的。客人赢钱的情况下,往往100万的本金,一两个月就通过码粮赚回来了。
每个贵宾厅除了自营洗码外,都会拉拢一些专业的洗码人或洗码公司,因为这些洗码人能带来更多的豪客。
从法律上讲,这些贵宾厅在澳门都是依法经营的。因为今天澳门的赌博业很发达,有钱有势的豪客多,遍地黄金,坑蒙拐骗威逼利诱的事情他们犯不上去做,合法经营也能挣大钱。所以有的赌厅在香港上市,也有的赌厅在美国上市,它们能够公司化集团化规范经营。
但由于澳门贵宾厅里签给客人的泥码都属于大额赌资的借贷,这些赌资到期后要还款“收数”,包括港币人民币的兑换等等。这些赌完之后的“后勤”工作——涉及到赌博的资金交易,在国内又是违法的。
相较之下,在国内有经济基础和客源的贵宾厅,在拓展业务借款收款方面都有较大的优势。因此,这几年,澳门本地人经营的或香港人经营的赌厅则相形见绌了。
赌场与赌厅之间,是一种承包、分成、借贷的合作关系。
比方说,有个集团去包一个金沙的贵宾厅,这个厅是六张百家乐台的中等规模赌厅。
那么首先金沙赌场对承包的最低要求是:这个厅每张赌桌必须完成1.5亿元——1.8亿元港币的投注额,就是每月厅的最低投注额必须超过10亿元;
此外,赌桌的输赢,由赌场和赌厅分摊,可以是5.5:4.5,或6:4,具体双方可以协商。赌厅与赌场分担输赢的厅,当地俗称“杀数厅”;赌厅仅赚洗码收益,输赢全部由赌场承担的厅,俗称“洗码厅”。单纯洗码的厅主,当然希望客人个个赢钱,反正输赢不关他的事;反之,“杀数厅”的厅主,当然是希望客人长赌长输,一辈子做他的赚钱机器。
金沙赌场会根据厅主的实力提供融资支持,扶持厅主做大做强。比方说,在客源多实力强的厅主1亿元赌本的基础上,赌场可能会再以筹码的形式融资1亿元给他,帮助他解决签码资金不足问题。
还有赌厅的工作人员问题,除了荷官是赌场派出的,赌厅的账房、公关、司机、搞卫生的阿姨都是由赌厅自己聘请。由于赌厅是24小时营业,因此要有三批人员轮换,对一个中等厅而言,这部分人工支出大概是50万元——80万元港币每月。
围绕赌博,赌厅有很多生财之道。除了“杀数”与赌场分享赢利,洗码赚码粮,签码到期加收利息,甚至和赌客对赌“台底台面”(这个在以后章节介绍),还可以在港币兑换上赚一大笔钱,因为每天赌客输赢的汇入汇出会产生一笔很大的汇率差。比方说,照当天黑市价,港币买入是0.810,卖出则是0.795,那么1000万元港币的一进一出,就有15万元人民币的差额收益。
此外,赌场在饮食、订房方面给赌厅一定比例的优惠和返点,还有一些其他奖励措施。
当然,赌厅也不是包赢不赔的。有些交际面不广,没有客源的小赌厅,几个月下来支撑不住就关门了;也有遇到一些豪客,被赌客一晚狂赢上亿,最终赌厅资金“爆仓”而转让或倒闭的(但这样爆仓关门的厅极少);还有一些厅,因为签码给客人赌输后无法收回巨额钱款,最后经营不下去。
但相比起坐在赌桌对面下注的赌客,作为赌厅的厅主还是占尽了优势。因为这个游戏规则,是在赌场开业前就已经制定好的。
阿强提出的项目模式,是由他们集团承包一个赌厅,再将这个赌厅股份拆散为几十股,供我们这些小投资者认购。
我自己当然没有实力独立在澳门承包一个赌厅。因此阿强提出的这种模式对我颇有吸引力,投资一千万元作为一个小股东,我可以在澳门开辟一块新的事业。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自己就经常来赌,而且在不同赌场的贵宾厅,每次我都能结识到不同的赌友。成为厅里的小股东后,这些赌友,我都可以拉过来做自己的客户。
三十七八岁的这个年龄,加上事业有小成,又有一定的交际能力,这个时候很适合扩大交际圈子,并借助社交圈一冲而上,做成更大的事业。就眼下而言,赌厅是我最适合的一个选择。
这是我起念投资的根本想法。
而且凭我的能力,要经营我这个小股东1000万资本的一亩三分地,加上他们集团再提供的1000万融资,一年在赌厅项目上挣个千把万应当不在话下。
再者,阿强是我的发小,中学同学的感情最是深厚。我们俩兄弟一起在澳门立足发展,相互扶持,这对我、对他都是极大的帮助。
中午和阿强一起吃饭。他身边还陪着一个上海的美女,长得很漂亮,但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能估计在20岁到32岁之间。阿强隆重向我介绍说是正在开拍的某电视剧的女演员,而且是女二号。不过这个电视剧当时我没听过,事后也没在电视上看到过。
投资合作的意向是早就达成了。这次见面只是过问几个我比较关心的具体细节,因此尽管美女在一旁分散了我们的部分注意力,但并不影响投资决定的最终落实。
“OK了,你明天把合同e-mail给我,参股的资金我下周会安排打过来。”
我和阿强站起来干了杯里的啤酒,并给了那位上海美女一个绅士的微笑。
三
当你劝一个略有赢利,正四处向朋友夸耀的朋友戒赌,他一定会不屑一顾。
他会对你说:“我和那些倾家荡产的赌鬼不同。第一、我不是那种傻瓜,我比他们聪明,赢了我就走;第二、我有自控能力,绝不会拿身家性命去赌。”
他说的这些,和我以前说的一模一样。
时候未到,你所了解的自己未必是以后的自己,也未必是真实的自己。
或者说,不同的环境,人会表现出不同的性情。每一个人都是多面的。
赌博,是人对金钱欲望最直接最简单的体现,它快速释放欲望,改变人性。
而在人性深处,欲望还有很多同伴。
赢钱的时候,骄傲与自大会一起来,你会自我膨胀,想把世界踩在脚下;
输钱的时候,恼怒、恐惧与自卑会一起来,你会气急败坏。
能在赌博输赢面前控制好自己的,这一部分人极少,只有少数职业赌徒,或是丧失了兴趣,经此一役后再也不赌的人。
在前面的十几场赌博中,我是一个冷静的赌徒,冷静得甚至可怕,为华姐和她的朋友们所称道。
因为我每次有具体的赢利目标,如果顺利一次性达成目标,我往往立即起身,绝不恋战。
输钱的时候,我也是定时吃饭,每隔一局上洗手间,从不让赌场的荷官和公关看到我脸上有任何表情。直到由输转赢的时候,我会果断起身,兑换筹码走人。
我心里深知赌场险恶,如果不能保持冷静,必将深陷无法自拔。
但是从那天起,我的心开始膨胀了。
虽然我从坐在赌桌上第一天起就开始告诫自己:在澳门要冷静!保持平常心,无论何时,都不能轻浮自大!要像一尊石佛一样对待输赢;要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小刀片一样慢慢地去锯赌场这棵大树。
但毕竟我赢钱了,现在我要投资赌厅了,摇身一变要成为一个赌厅的股东了!这是因赌博而来的成就。我要在澳门开辟新的事业了,接下来我要运筹帷幄,我也能和澳门众多赌厅的老板一样,成为一个赌场的大亨!
所以表面上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筹划下一步赌博事业的经营,寻找得力的人手,按部就班做现有公司的进出口业务。
但一股赚快钱、赚大钱的野心已经从我的心底滋生起来。
我对老婆说,从明年开始,我们要每年赚一千万了,我要给我们的女儿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的心终于开始膨胀了。
是因为赢钱?是因为开赌厅?还是因为事业的野心?
这些都不重要了。
人性有太多弱点。
只因我身在澳门,日复一日,难免被诱惑击破。
岂不知: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我的心终于开始膨胀了,地狱之门已经敞开。
※地狱之门敞开了
跟阿强的澳门集团签订参股协议后,我开始回笼公司的一部分资金,用作澳门赌厅的投资。
1000万元港币,折人民币是810万元左右,这笔投资,必须经得我另外几个股东的同意。在我这个小小的贸易公司里,我是控股的大股东,还有几个好朋友是公司的投资股东,他们几个本来就是我的发小,和阿强一样,大家都是中学同学,彼此还很熟悉。对阿强这两年在澳门的发迹,他们也很了解。当然大家同意参与的更主要原因是,这些年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公司的管理,但每年年底仍旧坐享了丰厚的分红。对我的眼光和能力,他们是很信任的。因此,一起过去澳门考察后,大家顺利地签署了公司的投资决议。
现金筹齐后,我把人民币分批打进了阿强指定的账户里,从那个账户兑换港币注入澳门。
万事齐备,就等4月底的赌厅开业酒会了。
赌厅的开业招待酒会定在4月21日,要赶在五一长假前开张。因为五一黄金周是澳门的旅游旺季,任何一个赌场都不会放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赌厅开业后,对于我以后在澳门的赌博,我是这样规划的:
首先,我自己还会继续赌,但不会在自己的厅赌,仍然是跟华姐签码在其他赌场的贵宾厅赌。因为在外面赌,我才可以认识更多的赌友,逐步把他们拉回自己的厅成为客人;
其二,我如果长期在自己的厅赌,就失去了投资这个厅的意义,因为我们这个厅本来就是“杀数厅”;
再者,我也不想让阿强和其他股东知道我自己赌得多大,有多少输赢。
这么规划当然是很理想了,但是,我真的能控制得好吗?
毕竟,我是在赌博啊!
※2012年4月20日第一场大溃败
赌厅开业酒会的时间是4月21日晚上,4月20日下午我就坐船来到了澳门。
接待我的仍然是华姐,还是住在四季酒店。
由于老婆小萱也想来参加赌厅的开业,并且想带她的几个家人一起来澳门度周末。所以我就提前一天过来做准备了,说白了就是趁她们来之前,我能够独自赢点钱,然后再抽出时间陪她们到处逛逛。
跟路仔拿了30万元筹码,我又在四季酒店赌场打起了我的百家乐套路。
百家乐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赌博游戏,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就是庄家,闲家各派两张牌,两张牌在手上加起来最大是9点,最小是0点或10点(10JQK都算0点),如果双方点数都不够可以补一张牌,最终点大的就赢。玩家投注可以自由选择买庄还是买闲。
为了防止赌客采用翻倍投注的缆式穷追法(数学上称费波纳奇数列投注法),百家乐赌台都设定了投注的最低限额和最高限额,譬如500至20万,或3000至50万等等。
百家乐之所以是90%的赌客选择的游戏,是因为赌博公司的“聪明”技术员把之前的每局输赢结果用软件制作成了图形,显示在电子屏幕上,这就是所谓的“路单”。
多数人赌钱往往不依赖数学定律,而依赖于自己的“感觉”,这些路单产生各式各样的图形,就成为赌客判断下一局开“庄”还是开“闲”的依据。
其实说穿了,每一局庄闲的概率都是50%,跟之前的图形没任何关系。但每一个赌百家乐的赌客都希望接下来开出的图形在自己的预计当中,这样才能实现连赢。
我也是这样。
路仔跟了我几个月,对我的打法、看牌的习惯都非常熟悉了。
自从那次在凯旋门用最后20万赢回210万之后,我就基本采用那次的公式套路来下注。这个套路从进攻上来说比较强硬,防守方面又会让筹码始终保留一定的底线。
基本思路是,只打长路。“大路”、“小路”、“大眼仔”、“曱甴路”,哪个开始长就跟哪个。起注采用总筹码的1/20,像今天台面是30万筹码,那我的第一注就是下1.5万的码;如果第一注赢了,第二注略减到1.2万,这样即便输了第二注,两注加起来还是有3000元的赢利;如果第二注也赢了,第三注开始加码,每次加赢利的1/2,就是1.8万——2.7万——4万——6万这样上去,赢的话就一直推到赌桌的最高上限,直到输了一注才停。
接着又按照台面的1/20筹码重新开始第二轮下注;
如果第一注的1.5万就输了,那么第二注减半到7500元,再输就减半到3800元,再输就减半到台面最低注2000元,直到赢一注为止;赢一注后,又马上从1.5万开始新的一轮投注。
这个套路看起来下注不大,其实连赢的时候,进攻力度非常强,碰到好路连赢七八口的时候,台面筹码数量基本就翻番了。
今天也比较顺利,坐在四季赌桌上才打了三局,我已经赢了22万,目前台面筹码有52万。
正在休息的晚饭时间,华姐和她老公一起过来了。华姐在车上已经知道我目前的战果,因为路仔会不停地给她发送短信直播我的战况,这是每一个职业洗码仔必做的工作之一。
华姐说想给刚大学毕业的女儿买一辆奥迪TT,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车。
我也正想看看澳门的车价如何。吃完了赌场的水蟹粥,我们让路仔先回酒店房间休息,我兴致勃勃地跟着华姐夫妇去车行选车。
澳门的车行规模都很小,百来平米的铺头,车型往往只有新上市的几款,其他则只能看图片,跟国内的车行没法比。
不过由于澳门是免税港,车价很便宜。他们在看奥迪TT,我则在看一辆白色的奔驰300CLS。这台奔驰在澳门仅售80几万元港币,比深圳便宜几十万元。
华姐走过来问我:“有兴趣买吗?可以找人买一个省澳两地牌,上牌费大概30万左右。”
我笑笑没有出声,心里在盘算,80万元的车价加上30万元的两地牌,共港币110万元,以后可以开车直接从珠海进出澳门,赌厅开业后,用它接送客户倒是必备的。
而且过几个月女儿出生,我本来就有计划买多一台车给家里人用。因为计划买的中粮澜山房子并不在市中心,而且在山脚下,家人出行必须以车代步才方便。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很动心。现在手上已经赢了22万,能否再赢几十万,就把这辆奔驰订下来?
如果今晚能做到,明天老婆和她家人来到澳门,我就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起了买车的念头后,回到赌桌,我的心情变得有一点兴奋。这种兴奋,又可以解释为有一点紧张。
虽然我还是按照既定的套路下注,但是碰到趋势较为明显的“路”,我总是有忍不住推一口大注的冲动,我想尽快取得更大的战果。
晚饭后一直没什么进展,现在台面筹码是48万,等于从车行回来后还输了4万,现在总共是赢利18万。
屏幕路单显示开了四个闲,一个庄,再开四个闲,一个庄,接着又开了一个闲。这种牌,大多数百家乐的老赌徒都会继续下闲。
来吧!我下了决心,把赢利的18万筹码全部押在闲上,输了就打和,赢就翻倍。
开牌了,我的是一张K和一个三边。先从扑克的顶部看看数字的头,头是圆的,不是6就是8,牌不错,只要顶出一点就是8点了。华姐和路仔在旁边叫,顶啊,顶啊!
中间一点果然顶出来了,我的牌是8点,我们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先让庄家开一张,荷官开出一张5,这下更放心了。开吧,我说。
“啪”,瘦长脸的男荷官又开出一张4,庄家9点。
8对9,我输了。
我一言不发,起身上洗手间洗把脸。输牌的时候,我不愿意被旁人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因为无论他们是同情可惜还是幸灾乐祸,所产生的气氛气场都会影响我继续下注的情绪,这是很不利的。这时候选择离开上洗手间,一来是为了放松一下自己因输钱而产生的紧张情绪,此外就是为了稀释一下因输钱在周围形成的负面气场。
我还是冷静的,但心情有些恼怒。本来已有20万的赢利,如果这口中了,估计今晚上那辆奔驰车的目标也差不多可以实现。其实我并非这次非要赢110万不可,如果有50万以上的赢利,那辆车的订金我就敢下手了。因为从订车到交货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完全可以慢慢来。
从洗手间出来,华姐笑嘻嘻地说:“我们先走了,看来我在旁边好像不旺你。你慢慢来,继续赢钱吧!”
走之前,她交代赌厅公关帮我多订两间房,是给明天我老婆和她家人住的。
现在局面并不至于太坏,虽然没有了18万,但筹码仅仅是打和而已。所以我只能当自己重新开始了,先抛开那辆奔驰的念头,继续按原定的套路下注。
但是运气开始转向了,一小时下来,输多赢少,晚上10点多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输了10万,台面只剩20万筹码。
“海哥,要不要休息一下?”路仔在一旁问。
他是好意,怕我一输到底。他已经点好了一份果盘和甜品在一旁的茶几上。我点点头,离开赌桌去旁边吃甜品。
这时候大鹏来到四季赌厅找我。
大鹏是我的中学同学,也是我公司的小股东之一,这次过来澳门,他也是作为我们公司的代表之一,和我一起参加赌厅的开业酒会。
以前我和大鹏一起来过几次澳门,我看出他的性格不适合赌钱。每次刚有小赢的时候,他就开始嘻嘻哈哈和周围人或荷官说笑,举止有些得意轻浮;一旦输钱的时候,他又表现得过于紧张,抱怨,没有耐性,结果更是很快输完。
不过好在大鹏输了后表现得很有克制力,每次来澳门输几万元后就收手,打道回府。
大鹏家在广州,他是刚从珠海拱北过关赶来的。提前一晚过来,他也是想在百家乐上试试身手,看能不能赢点小钱,喜上加喜。看到我台面有20万的筹码,他便跟我借了5万,和我一起下注。
其实这样做,我是犯了兵家大忌。赌场就是战场,不可轻敌,更不可儿戏。一来我没法按照既定的下注套路来投注了;二来大鹏在一旁有时看法与我不一致,使我们的下注变得不够坚决;三来我的精神已经不够集中,感到意念没那么强了。
结果凌晨1点多的时候,20万筹码全部输完。那么算上之前输的10万,今晚我就已经输了30万。
我不敢在大鹏面前继续跟路仔签码,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澳门赌得这么大。再说,我也不能继续和大鹏在一张台上赌了,必须要想办法赢钱。因为这可是真金白银的赌博,我们只是小康之人,并不是富豪,几十万元在赌桌上绝非儿戏。因此我劝大鹏:“今晚不行,我们俩气场不合,你先回房睡吧!我自己再拿10万出来追一下。”
总算把大鹏劝回了房间。路仔问,海哥,休息还是怎样?
“你打电话给华姐,再从账房签50万出来。”我说。
从晚饭后到现在,今晚实在是太失败,究其原因是太乱!突然来的买车念头,大鹏的中途加入,急躁的投注这些内在外在的因素,完全破坏了我的既定策略,造成先赢后输的局面。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怎能不输!现在大鹏已回房睡觉,奔驰车我也不去想了,要在这个晚上用50万本把刚才输的都赢回来。
但我的心还是很急躁,而且按捺不住。我想在大鹏睡醒之前把输的30万全部赢回来,这样明天好和他一起安心参加赌厅的活动,也好安心接了小萱她们后一起参加酒会。这个结就一直在我心里疙瘩着,变成各式各样的乱牌跟我捣乱。整个晚上,我手上尽抓一些2点、3点的小牌。
不到三个小时,50万又告输完。
我怎么了?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问自己。
我为什么会这么急躁?输30万并不多,怎么会又搭进50万?以往输了更多的时候,我都比今晚要镇定。
我的思绪好像很乱,意念始终集中不起来,没法投入到赌局里去。所以那些牌,那些“路”它们不听我的话了。
输了80万,回到厅里,路仔已经不敢跟我说话,他默默地坐在一旁喝着咖啡,在等我的下一步指令。
“再签50万出来吧。”我对路仔说。
华姐在家里也知道我这边情况不妙,打电话过来问我,睏不睏?要不明天再打?
没事,我说。
结果却更残酷,第二个50万,又在四小时内全部输完。
已经早上9点多了,我很累,情绪沮丧到极点,脑袋乱得像一团浆糊。没办法赌了,只能回酒店房间睡觉。路仔在澳门有宿舍,他打了个车自己回去了。
回到房间,大鹏还没有睡醒,他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样?
“不行,又输了几万。”我回答。
四
躺在床上,我浑身无力,脑袋重得像灌了铅,眼皮也累得打不开。
但是我根本睡不着!不管身体怎样乏累,我的脑袋里就是有嗡嗡嗡的各种杂声,根本静不下来。
也许很多熬夜输钱的赌徒都会有此同样的经历,澳门的赌场内空气都是充了氧的,所以玩家在赌的时候精神会被动地提高到比平时亢奋的状态;但更重要的是赌钱的刺激使人的脑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加上懊恼沮丧的情绪影响,根本放松不下来。
假寐了一个小时,实在很难受,我起身翻开酒店房间的小冰箱,找到一支小瓶装的酒。也不管它是什么酒了,我仰头一口就全灌进肚里。我只想尽快放松,尽快睡觉。
还是不行,无法入睡。我不知今天究竟是怎么了,输了130万,但这并不是我的赌博史中最惨的一次,我还有大把的赌本可以翻本,除了我自己卡里的钱,华姐、阿强他们都会签码给我;而且有前期的赢利支撑,这个数字并不会使我致命。为什么我精神变得那么紧张?为什么我无法入睡?
从那一天开始,我真的就患上了一输钱就睡不着觉的毛病。每次在澳门只要一输钱,无论在房间里躺多久都无法入睡,总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这个毛病是致命的,我再也不能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进入赌场,导致我在后面的几个月里迅速输完了全部身家。
就这样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熬到了下午3点多,我老婆和她的两个姐姐、二姐夫一行也到了澳门,华姐的司机已经把他们接到了四季酒店。
完全没有睡着觉,又输了钱,我的状态差到极点。但由于平日里锻炼较多,体质不错,所以熬夜后的不适他们都看不出来。
“输了多少?”小萱问我。
“没事,输了二十几万。”,我告诉老婆小萱和大鹏的数字。
四季酒店和威尼斯酒店是相连的。放下行李后,小萱的二姐说久慕威尼斯的盛名,还没有去逛过。于是小萱就带着他们几个去威尼斯酒店玩了。我给了小萱两万港币,因为她也喜欢去开大小的赌台上小玩。
安排好家人一行后,我和大鹏换上西装,去参加赌厅的开业酒会。
本来投资赌厅是我们的一件大事,我们对开业酒会还是比较期待的。
但现在我眼乏体累,精神还在因紧张而亢奋;而且因为输钱,心里急着想翻本,因此对酒会的交际应酬,完全是敷衍了事。阿强给我介绍的人,喝了几杯酒,也只是在我勉强撑起的笑脸和浆糊一样的脑袋中一掠而过。我心里只想着,要不回去睡觉,要不继续赌钱。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餐时间,台上开始了几个当红明星的表演。我草草填了点东西进肚子,就示意大鹏跟阿强打个招呼,我们先走。
晚上9点左右,刚回到四季酒店,大鹏接到他老婆来的电话,说女儿有点发烧,他要马上出关回广州。
这就是大鹏最大的优点,他有理智,不会嗜赌如命。无论何时,不管是输是赢,他都会因为接到工作或者家事电话后随时离开赌场。所以,他的性格虽然不适合赌钱,但他永远也不会输到不可自拔。
大鹏走后,我顿时感到精神上的压力卸下来很多,因为我又可以放开手脚,按我的策略来翻本了。
所以我决定暂时不回房睡觉,反正也睡不着。于是打电话给华姐,让她通知路仔再拿50万过来。
算起来已总共跟华姐拿了180万,但华姐并不担心。她和我一样,都相信我很快能赢回来。因为已经有过好几次这种经历,输输赢赢,只是增加洗码量而已,以我在赌桌上的定力和技术,最终我一定会赢钱走的。
但这次真的是撞了邪,牌很差,非常非常差。眼看要出长庄的路,我一押上去,就开出闲;两闲两庄的排列,我一押上去,就会多出一个。
很快又输了十几万,台面只有35万左右的筹码。
偏偏这时小萱又带着她两个姐姐和二姐夫从威尼斯过来了四季赌场。
小萱的姐姐和姐夫不是第一次跟我来澳门,以前和我一起来过几次,都是吃吃玩玩赢几万块就走。这回他们是第一次看见我赌得这么大,有些惊讶,因此他们坐在一旁观战不敢出声。
虽然他们在身后尽量隐形,但我心里还是增添了一丝烦躁。赢钱还好说,输钱的时候,每一个赌徒都不希望家人坐在一旁。
我的心又开始乱了,不敢下注,也不愿意下注。跟大鹏在时的情形一样,既定的套路无法施展。
等到姐夫他们回房休息的时候,我台面筹码只剩下可怜的十几万。
小萱是留下来陪着我把最后几个筹码输完的。其实我早已无心恋战了,剩35万的时候就不应该打,应该回房睡觉。如果是上个月,或者上周,我肯定会离场休息。但今天我思维非常不清晰,又困又不甘心,我已经不是一个冷静的赌徒了。
小萱以为我总共输了70来万,这个数字当然让她高兴不起来,但她并不担心。她也和华姐一样,对我的赌技很有信心,相信明天我肯定能赢回来。
※2013年4月26日近况,两个男人的无眠一夜
晚饭后,易军从广州过来了。
临近五一,易军的日子过得很苦,多家债主上门讨债,家里不能安静,手机又响个不停。他感到走投无路,约好了今晚过来我这一起喝啤酒解闷。
易军一直是我生意上的搭档,是好哥们,他欠债完全是为了救我而反被拖累。半年前,我的财务危机刚爆发的时候,易军为了挽救我的公司,不断从货物上和资金上给我支持,希望能帮我渡过难关。没想到,这个黑洞迅速地将他拖垮了。加上去年又被不良工地恶意拖欠了一笔货款,最终,他也背上了接近四百万元的债务。
“现在最开心的,就是能安静下来和老婆一起煮一餐饭吃。”易军说,“最难过的,就是觉得对不起家人。”
我又何尝不是!一年来,多少个夜深人静,多少次惶恐彷徨的时候,想到自己带给家人的痛苦,想到原本幸福安逸的生活,到如今重重压力下老婆、姐姐们眼中语中的绝望,怎一个“愁”字了得!
对不起的有很多人,眼前的易军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事已至此,我们之间还是能坦然相对,因为说对不起没有用,后悔也没有用。易军的飞蛾扑火没有把我从火坑中拉出来;我的殊死顽抗也没有让大家的处境有任何好转。今晚用最便宜的金威啤酒,还能让我们在闲聊中彼此找到安慰和鼓励。
现在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位于郊区,是我与人合租的。躺在客厅沙发上,吹着落地风扇,喝着罐装啤酒,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这是两个落魄男人的夜晚。
“如果我坐了牢,你恐怕连能聊天的人都没有了。”我说。因为欠了太多的债,我们已几乎没有其他朋友了。
“老天一次又一次给你机会,但是你没把握住。”易军说。
是的。上帝真的给了我很多次机会。
就在去年4月的那场赌局,虽然输了180万,但上帝还是让我一夜间赢回来了。可惜我的狂心已生,理智丧失殆尽,竟然不肯收手,直到输了450万才半死不活地回了深圳。
那一场赌局,也许会是我这辈子最痛心最后悔的经历。
我时常想,为什么那一场赢回后我没有抽身就走?以往我总是能做到冷静地带着赢利离场。
如果当时我走了,是否就不会导致今日的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每一个输光的赌徒也许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有这样的懊悔。
我姐夫是一个很冷静、条理比较清晰的精算师。他曾对我说,没有用。就算那一场我赢钱走了,只要我以后还继续赌,依然还在这个赌局当中。只要赌,赢了,我就会不断把赌局加大;输了,我就会不停地寻求扳本,最终的结果还是输光。
我姐夫分析得很透彻,很正确。
因为我当时赌得太频繁,越赌越大,冷静与理智已经一点一点被贪欲吞噬,心态逐渐扭曲,这是我自己意识不到的。
所以以前赢多少钱都没有用,赢多少次也没有用。一旦理智被贪欲吞没后,金钱的价值,风险的意识,甚至生活的意义都会被抛在脑后。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只是任赌场宰割的羔羊。到了这个程度,银行行长又怎么样?首富又怎么样?市长又怎么样?这种状态的赌徒上了赌桌,思考能力连一个小学生都不如。
但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像《黑衣战警3》电影主角那样从摩天大楼跳下去就能实现时光倒流,我愿意从楼顶往下跳,我想回到去年4月22日那一天。
因为如果那场我赢钱走了,仍然能够挽回我一生中最痛心的错误。即便还有今日的身无分文,还有今日的债务重重。
至少我的女儿不会死。
五
※回到2012年4月22日澳门
我和老婆小萱回到酒店房间休息,小萱问是不是因为家人的到来对我有影响,或者是大肚婆从风水上对赌博不利?
家人观战当然是会有不利的影响,但输的根本原因还是在我自身。至于归结于风水,女人的想法总是较为单纯天真。因此,对老婆简单安慰几句后,怜爱与愧疚的心理让我更萌生了赶快翻本赢回的念头。
冲完凉,小萱就到隔壁房间陪她姐姐去了。
算一算时间,现在是22日的凌晨1点不到。从20日下午到现在,我还没有正正经经睡过一觉。
但是我不想今晚就这样睡过去,因为输了太多,趁小萱在隔壁房间陪她姐姐睡,我想今晚多少要赢一些回来。
于是我把手机闹钟调到凌晨4点,先好好睡三个小时,然后用150万的本把我输掉的180万赢回来。
钱在我脑袋里真的只是一个数字了。
睡觉前,我先打了一个电话给华姐,告诉她想再签多150万。结果她不太愿意,说凌晨时间商铺那里没这么多现金。她其实是有另外的打算,因为我已经签了180万,为了降低风险,她想和其他朋友一起合伙继续接我这个“单”,这在后面再详述。
华姐那边不肯,我于是打电话给阿强。
“150万?我猜你肯定在外面已经输了不少!”阿强是个行家,他一语就道破天机。但他还是很爽快答应了,因为我还有1000万元的股本在即将开业的赌厅里嘛!他告诉我睡醒之后就直接去威尼斯赌场的贵宾厅拿码。
这下子安排妥当,我放下心里包袱,真的美美地睡了一觉。
凌晨四点半不到,我来到威尼斯赌场,阿强他们集团在这里有一个六张赌台的中等规模贵宾厅。
阿强睡觉没有过来,但他已向账房交代好了,这里的公关经理也认识我。我拿出身份证给账房,签了借据后,顺利地取出了150万元港币的筹码。
刚坐下来头两局较为不顺,也许还是受到之前连续输的影响,自己的信心也不足,两局下来输了接近70万。
好在第三局开始牌路变得整齐清晰,我抓住机会,三万五万地下注,也用两局赢回了80多万,现在筹码有160万了。
第五局开始,我的心态彻底放开,又开始采用以前既定的套路下注。牌很好,经常出现长庄或小路长蓝,我连续有两轮都连赢了七八口以上,台面筹码变成300万了!
我把150万元的筹码还给账房,取回了那张借据。现在,台面剩下的150万元是赢利的资金,再赢30万元,我在四季赌厅输的钱就能全部回本。
心态极其放松,在碰到一段两庄一闲的路子时候,我开始下10万、20万一注,连中了三注。
这样台面筹码已经有202万,我不但把四季赌厅输掉的180万赢了回来,还倒赢了22万!
我的情绪高涨,喜悦与骄傲又充满了我,嘿嘿,不管昨天输了多少,我又一次反败为胜了!这再次证明了我的赌技。我仿佛重新把世界踩在脚底下,我要继续延续这个不败的神话。
可怜的我!被上帝拯救,却又重新被魔鬼引诱!
艰难地度过一劫,赢了22万,我还要继续赌吗?趁荷官换牌休息的时候,我也暗中问了问自己。
那一刻,其实我正站在一个通往地狱的大坑里。左边,地狱之门已经敞开,乍看一眼,里面似乎富丽堂皇;右边,有一架搭往坑口的梯子,可以让我爬出坑口回到人间。
那一刻,又恰巧来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阿强打来的。我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中午1点,是阿强睡醒起床的时间。他看到手机里赌场公关发给他的短信,知道我已经赢了200万。
“战绩了不起啊!可以停下来了吧?”阿强奉劝我见好就收,毕竟赢200万不是一件小事。刚好下午我们的新赌厅要搞一个拜神上香的仪式,阿强说,大部分参股的股东都会到场。他希望我把筹码兑换了赶过去参加。
第二个电话是华姐打来的。得知我在威尼斯赌厅找了别人签码,华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很快,她和路仔赶过来威尼斯赌厅。
“昨晚我不是不愿意签码给你,是因为另一个合伙人的现金没拿来,商铺的现金不够。”
华姐说,现在她的资金够了,问我愿不愿意退了威尼斯的筹码,重新去四季赌场玩,或者兑了现金,就此收手。
华姐和阿强一样,都是为了我好。我是华姐最优质的客户,相处久了,我和她之间除了合作利益之外还是存在感情的,她常给我介绍一些澳门的人脉,希望在生意上可以帮助我。虽然华姐也担心我这个客人被阿强这样的竞争对手拉走,但作为长辈,她更关心我的输赢和发展,希望我次次赢钱,把事业做大。
奇怪的是我老婆竟然没有来电话,睡醒了也没有来找我。如果小萱来了,当时我一定会走。因为我不会在她们家人面前继续赌下去。
但小萱睡醒后带她家人直接坐船回深圳了。事后她说,当时手机恰好欠费了(国内手机在澳门的漫游费很贵,100元只够打几个电话),写给我的短信其实并没有发送成功。她没有来找我,也是因为怕影响我输钱,她也不愿意家人再看到我赌桌上的筹码。
还赌吗?我问自己。
上帝确实在拯救我。上帝不会轻易施与惩戒,更不会帮一个赌徒赢钱。他只是在一个设定好的时机里给一只迷途的羔羊予以规劝,让我回复理智,让我能冷静下来重新有辨析思考的能力。
上帝的拯救是不起眼的,仿佛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一件小事,是整个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经过。但如果你跟随了他的指引,却在不经意间避开了暗礁和惊涛骇浪。
魔鬼的引诱却太明显了。大门洞开,里面富丽堂皇似乎有无数宝藏,让你忍不住想进去一探究竟。
“再打一会儿,赢到50万我就走。”我对华姐说。我又起了贪婪之心,我想起那辆白色的奔驰。
我还是选择了走向地狱。
我的本钱是180万,要赢到50万,只需要把台面的202万筹码打到230万即告成功。
就是要用202万去赢28万。
很难吗——对一个运气正旺,年富力强,经验丰富,又有足够财力支撑的赌徒来说?
我要趁旺,迅速结束战斗!
所以我看准了一段要开庄的路,就直接把30万的筹码押在庄上。
输了!
我又押了一注20万买闲。
输了!
我换了一张赌台,忍耐了五分钟,又押了一注50万!
还是输了!
撒旦在冷笑,看吧,那傻子在地狱里寻宝!
那一刻,赌了两天两夜后,已完全被狂妄和贪婪控制的我,终于赌疯了,彻底忘记了自己定下的赌博戒律。我忘记了辛苦创业的十几年经历;忘记了从小到大一个普通家庭父母的省吃俭用;忘记了兄弟姐妹节俭平淡的生活;忘记了挺着大肚子在家等我消息的老婆;忘记了将为人父的重大责任。
我已彻底沦为魔鬼手中的玩物!
华姐摇摇头,筹码不是她签给我的,她无法干涉。但她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先走了。路仔留下来陪我。
阿强听到消息也匆匆从公寓赶过来,他来到厅里的时候,我手上还剩下60万筹码。
他把我拉到一边,很严肃地责问:“你怎么能这样下注?”
“你好自为之,只有台面这些筹码。我要对你的公司负责,不敢再签码给你了!”阿强留下了严厉的警告,很快就离开了威尼斯。
但我真的很想赢!我银行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承诺给妻子女儿美好的未来,我绝不能让它们输出去!
我不听任何人的劝。路仔不停劝我回去休息,我不听。输钱、倒赢、又输钱,这个过程让我抓狂,让我心理崩溃,心态绝望。我好累!请给我一个机会再赢回来,我一定收手!
凌晨2点,当沮丧和疲惫将我完全击垮的时候,我手上的最后一个筹码也输完了。
被打回原形,又回到输180万的状态,仿佛梦游了一场。
“该回去睡了吧?”路仔的语气也又冷又硬,连“海哥”二字也省了。他恨我为什么会如此糟蹋金钱。
我更恨我自己,厌恶现在这个素不相识的我。
但我好困,只想马上睡觉。
六
这晚我确实是睡着了。因为我已赌竭了全部体力,脑力也消耗完了,甚至连思考、懊悔的力气都没有了。
睡眠很浅,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每一段梦结束时都被惊醒,但加起来我总算是睡着了五六个小时。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昨天的经历,因为一回想会让我很沮丧。
今天,华姐和她的新合伙人南海贵会签码给我。我得重振旗鼓,把输掉的钱赢回来。
谈谈南海贵这个人。
南海贵已经六十多岁,是澳门早期黑社会的一个前辈大佬,年青的时候在澳门地区也算是有一号字头的人物。回归前,在澳门黑帮闹得最凶的那几年,他也被捕入狱,吃了十几年的牢饭,几年前才出来。
南海贵个子不高,头发花白了,但还像年轻的蛊惑仔一样,扎着一个小辫子。坐了十几年苦窑,错过了澳门发展最快的十年,南海贵手头应该是没什么钱。但由于他在澳门帮派内元老级的地位和名气,出来后,还是有一帮徒孙辈的澳门年轻仔跟着他混。加上早年跟随他的一些手下,现在也有不少发了家,成了某某贵宾厅的厅主。这些人也会在赌场给他一些资金或客源方面的照应。
华姐在洗码生意上与南海贵合作,是因为毕竟她的主业是旅行社和钱庄生意,对大额的赌资放数收债,她需要和南海贵这样有一点势力的人合作才有安全感。
澳门几乎所有的所谓社团,没有哪一个不与赌博有关,甚至是完全依赖赌业。其中有人从事正规的洗码业务,有人以放高利贷为生。
既然踏足澳门涉及赌业,我也并不忌讳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活在这世代,只要能广开财路,没有人会不乐意多结交几个朋友。我的事业正蒸蒸日上,在深圳也算是一个有才识有财力的青年老板。我难道会因为赌钱得罪黑社会被人追杀吗?绝对不会。
但是,正因为华姐找了新的合伙人分担了风险,他们才敢放手签更多的码给我;而我的赌局,就这样不受约束地被我们成倍放大了。
现在的赌局规模,远远超出了我的财力承受范围。
23日这一天,在四季赌厅,我又向华姐他们签了170万,加上之前的180万,目前共签了350万。
而这一天开始,我无法再专注地在赌桌上博杀了。因为我的朋友们已经开始担心,我身边的信任危机初现端倪。
首先是老婆小萱一早发来短信:“怎么样了,老公?”
我不想让她太担心,于是回复:“赢回二十万,要慢慢来,争取明天回去。”
接着是大鹏打电话过来:“海洋,赢回没有?”
我含含糊糊地说,还是输一点,不过好些了。
其实大鹏这个电话只是试探,他回到广州后,感觉我的赌局太大,超出了他意料之外,就把情况告诉了另外两个股东。
于是另外两个同学又轮流打电话过来,说:“海洋,注意风险,我们还是要以经营赌厅为主。小小玩玩便可,输一点回来没关系。”
事实上哪止输了一点!我在心浮气躁中,又多输了100万!
我知道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从来没有输过这么多,而且发展事态很不妙!阿强知道我赌得很大,虽然我知道阿强不会轻易把数字透露出去,但大鹏他们却是逐渐开始担心了。我必须要止住颓势,尽量赢回来,实在不行,输几十万也得走了!
大鹏他们的短信不断。开始我还会复个信息敷衍一下,但到傍晚的时候,因为输得太多,我想摒绝外部的干扰,就索性关机了。就当手机没电吧!
没料到晚饭后,阿强派了手下一个男公关过来四季赌场找我。
那男孩是番禺仔,在赌厅见过我很多次。他递来手机,说:“海哥,强哥想和你通个电话。”
“海洋,我回到了广州,现在正和大鹏他们在一起吃饭,”阿强在电话里说,“你的手机关机,兄弟们都很担心你。不要赌了。我知道你肯定输了不少,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栽在澳门的赌桌上。”
“我这么多客人,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太多了。”
我知道瞒不过他。何况他派人来赌厅找我,就说明大鹏他们已经感到事态严重。但这次的窟窿太大,已经输280万元,如果就这样回去,拿什么钱来补现金的亏空?虽然钱都是我自己的,但这个数字对怀孕的老婆小萱、对大鹏他们都无法交代。而且涉及到以后赌厅的运营,就更让股东们不放心了。
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说:“放心吧,输了不多,我现在手上还有二十万,明天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回来。”
不管阿强信不信,至少我要安定一下几位同学的人心。
剩下60万筹码的时候,我又让华姐他们拿了100万过来。华姐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追加了。
现在总共签了450万,而我的台面筹码有160万。
要赢回来难度很大,何况时间也已被限定好了,明天必须回去。不管输赢,我不可弃我的江山美人于不顾。
所以只能尽量多追些回来,能打平是最好的结局。
为了防止阿强继续派人过来找我,我决定离开四季酒店,换一个赌厅,安安静静地打一个晚上。
华姐带我来到位于金沙赌场对面的华都酒店赌场,我们包了一个房间,这样就完全不受外界干扰了。
只是败局已定(那时当然不这样认为)。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因素能掌握在我手里。
我坐在赌桌上,心里有很重的犯罪感,从昨天赢回又再次输光后,这种犯罪感就已经植入了我的脑里。
何况我的股东、伙伴们正在外面为我担心,人心惶惶。
已输掉的290万元更是如一块千斤巨石。我已经输了一套深圳的房子;输了我老爸老妈一辈子没有见过的巨款;输了我艰辛创立的公司一年的利润。
我还能静下心来赌吗?
越急着赢,越赢不到。
华姐和她的朋友珍小姐,南海贵和他的女儿,路仔——这么一群人在我身后观战。他们为我打气,同时也一样紧张。赢钱就能财货两清,洗码人当然不希望客人留下一张几百万的欠条才打道回府。
应当说,老天在任何时候都是仁慈的。即使你正在做错事,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心态已开始扭曲的赌徒,他还是给了我补救的机会。有一段时间,一度让我台面的筹码打回到350万元。
这个数字是损失最小,在我可承受范围内,可以最后一次起身离场的机会。
是我的世界能大局维稳的最后机会。
但是我没有走。
于是台面筹码又开始减少。
等到晚上11点,大鹏和小萱找不到我,纷纷打电话给华姐和路仔的时候,我的心理终于彻底崩溃。
输完了。
华姐和南海贵他们已经提早走了。在我台面还剩100万筹码的时候,他们提前离开,就是怕看到我输完后大家面对面尴尬的情景。
只留下我和路仔。
洗手间里,一个穿土黄色西装的秃头男人笑嘻嘻地问:“运气不好啊?下次再来吧!”
我知道他是这个赌厅的老板,湖南人。华姐跟我说过。
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痛心疾首。
痛心疾首的人是路仔,他比我小几岁,但吃过不少苦。这两天与我一同经历这场荒唐又让人痛心的罪孽之旅,让他忍不住不停地责备和埋怨我。
有人想死,心如槁木。
那个人是我。
450万港币!海洋,你这个扑街,去死吧!以谢天下!
七、补天计划
※掩盖
早上10点,澳门四季酒店。
电话那头传来老婆温柔的话语:“老公,是不是输了很多,告诉我不要紧。”
“是,输了一百二十几万。”我的声音很低很丧气,事实上这是我伪装的。我的心在发抖,但我努力让语气显得平缓。
因为我岂止是丧气,我内疚悔恨得想死!只恨昨晚的士在经过跨海大桥的时候我却没有勇气推开车门跳下去!
但是我必须对小萱撒谎,因为她有身孕。我们即将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我决不能这个时候给她太大的打击。一百来万会让她有些难受,但这个数字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小萱知道我们之前的赢利是多少,我们还输得起。同时,我亦不能骗她说我没输钱。告诉她输了这个数字,回到深圳后,我才有理由动用现金储备来还给华姐他们。
果然,小萱仅是沉默了几秒,就在电话那头柔声说:“回来吧,输了就算了。回来陪我去医院做产检。”
对大鹏他们同样也是如此,我一早睡醒,就在四季酒店的房间里给大鹏发了短信:“对不起,输了百来万,我一会儿坐船回深圳。”
大鹏回复:“好吧,大家说明天过深圳开个会。好好休息。”
睡了一晚,我的脑袋有一点力气思考了。输已成事实,但局面必须补救。等回到深圳,我必须要咬死120万这个数字。因为这个数字是针而不是刀,让人痛而不伤,不会让股东们过于生气;不会影响我们公司正在蓬勃发展的大好局面。而且在这个年龄,以我们的实力,120万元港币这个程度的错误是可以原谅,可以改正的。也不会影响大家对我经营赌厅的担心。我还不至于因为输了百把万,就偷偷把1000万元股本拿出台面来一次输掉。
华姐和南海贵上来房间后,我也是向他们提出了这个方案:
回到深圳后先转账还120万元,剩下的330万元在两个月之内还清。而且如果小萱或我的同学们向华姐问起,华姐也要配合我这个说法。
南海贵听了马上就犯急,他原以为我今天会从澳门的1000万元投资中提出450万元还清帐才走。
“那怎么可能,这样做股东会散伙,会搞垮我的公司。”我说。
于是他要求派个人跟我回家,要看清我家住在哪里。
他这是想用那套大耳隆收债的模式来对待我。我听了很恼怒毫不客气地顶他:“贵哥,我老婆是大肚婆,受不起惊吓。我不会带你们上我家。如果你想跟着去深圳收钱,以后就不要做我的生意!”
“算了算了,贵哥,阿海的实力你尽管放心,再说他今年赢了十几场。”华姐看我们越闹越僵,赶快出来打圆场。
还款方案就这么商定,华姐陪我草草吃了个午饭后,开车送我到新港澳码头。
其实这三日的赌博,据我估算洗码至少有1.5亿元以上,他们出资450万元,三天就已赚取了160万元的码粮。至于四季酒店房费和招待费加起来不过是两三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高的投资回报率,就算分两个月还债,他们也不冤了!
何况,对于赌场来说,我是一个黄金客户,还有别的贵宾厅愿意签码给我。
临走前,我想起农行卡里还有40来万元人民币,就先刷出来还了他们50万元港币。
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的脑力还没有恢复,只能等回到深圳再说。
我有一个优点,是我们的老祖宗阿Q遗传下来的,那就是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总能迅速恢复,我的“自愈”能力很强。
而且大学毕业后,在商界、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见识过不少人和事,我们这一类人多少具备一些逆境求生能力,不会轻易被挫折击垮。
坐上离开澳门的船,我躺在二楼贵宾舱的沙发上,思路已逐步变得清晰。
输了450万有什么可怕?我的目标不是今年要赚1000万吗?这只是一次试飞前的考验而已。
还120万港币,现金不过只流失了100万人民币,剩余欠华姐他们的钱,我用两三个月的时间分多次赢回来,暗渡陈仓,把窟窿无声无息地填平不就得了?
股东们又怎么会责怪我呢?我的公司业务又怎么会受到丝毫影响呢?
中粮澜山的房子,晚两个月买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两个月房价会飞天不成?
至于那辆白色奔驰,罪魁祸首,不要也罢!
这样一分析,虽不足以让我从沉重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但我已恢复理智和信心。我不想死了!
不要着急,回家休整,来日方长!
我这样安慰颓丧的自己。
下午回到深圳,先陪小萱去宝安妇幼医院做了产检,宝宝情况很好,于是我们顺路在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菜回家做饭。
每次离家数日之后,一回到家,我就喜欢下厨做饭,最拿手的一道菜是粤北的“酸笋炒鸭”。因为厨房是一个充满爱的地方,亲手做一餐饭可以给家人很多关爱,又能让我暂时忘掉外面世界的烦恼。
家,真的是一个能快速疗伤的地方。我第一次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昨晚还以为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也许痛苦一个月都无法恢复。但一回到家,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
这夜与小萱相拥而眠,抚摸着肚子里的宝宝,她治愈了我的全部伤痛。
我们给女儿起了名字,叫雨辰。
八
早上10点,我们在公司开股东大会。
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公司:
我的公司规模很小,人也少。业务员、财务和我在内,只有6个人。办公室也很小,50平米,还是租来的。两年前我就有买写字楼的想法,但由于深圳的房价涨得太凶,买写字楼的提议遭到了其他几个股东的反对,所以搬家计划一直搁浅。
今年大家倒是一致同意买了。因为公司生意越做越大,门面到了必须要升级的时候。我们的计划是,澳门赌厅项目一旦开始盈利,现金回笼,马上在附近买一层写字楼。
公司虽小,但我们的生意却做得不小,实力不会被业内同行小觑。公司账上有3000多万元的流动资金,每年公司的贸易额都在两亿以上,因此,这些资金在公司账面上流动得很快,时常让我感到资金紧张。
这3000来万元流动资金虽然没有银行负债,但也并非全部是我们的。其中2000来万元是我们几个股东的自有资金,我又占了大股。剩余1000多万元资金,是我们分头向亲朋好友临时借的。这部分借款后来被我挪用,一步步酿成大错。
为什么要从外面借款1000万元?是因为当时我们公司接了一张较大的出口订单,是向斯里兰卡出口一批钢材,供给世界银行在斯里兰卡的扶贫基建项目。这个合同要执行两年,足以让我们公司两年内衣食无忧,因此当时向一些亲朋好友筹资了1000多万元,月付两分息,让亲友也能从中受益。
除了生意不错外,公司还取得了很多资质。除了一般进出口贸易公司该有的资质外,由于我们的外汇结算量大,纳税多,公司取得了往返港澳商务签注资质。也就是说公司可以给下属人员办理香港和澳门的商务签注,自由往返于香港和澳门。
这对经常去澳门的人来说是极大的便利。因为国内大部分省份对中国居民去澳门旅游是有限制的。而我手持商务签证,可以从自助通关的通道自由进出,也可以自己开车从珠海进出澳门。
公司股东到齐了,总共有5人,全部是我的高中同学,都是一起嘻嘻哈哈玩到大的发小。
这5个人是我、大鹏、季军、光明、扬帆。
大鹏和季军是在公司里任职的,是公司的6个人中一员,大鹏负责广州地区业务,同时监督财务。光明和扬帆则不参与公司的管理,他们在广州有自己的公司,是纯粹的投资股东。
这个会议主要是讨论以后赌厅的经营方案。但在此之前,大家更关心的是我这三天的赌博情况。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总共输了多少?”这是他们一致要求我解释的。
而我则是有备而来。
这就是体内原罪被释放之后的做的第二步:欺骗。(第一步是贪婪,已经做了。)
总共输了120万元港币,这是我一口咬死的。至于关机不接电话,赌了三天才回,是因为输了钱觉得无颜面对老婆和大家,所以当时不理智,一门心思只想赢回来。这确实也是实情。
“那输了这么多钱,你自己怎么想?”大鹏问。
我说,这次我认栽了,不会不服气。好在老婆谅解了,负面影响不会太大。
此外,要从公司账户里提70万元现金出来,用于还给华姐。这笔钱本来就是在公司股本以外我私人借给公司的钱。因此我提出后,很快也取得了大家的同意。
我知道很多话他们想讲又不好意思开口,沉默了一分钟,大家围着茶几品功夫茶,气氛略显尴尬。最后,还是不参与公司经营的光明作为代表开口:
“海洋,大家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来之前,我们几个还在商量有些话该不该说出来,因为怕说出来后影响了感情,不值得。我们想,以你的聪明和能力,做事自然会有分寸,兄弟们也一直完全信任你。”
“但我怕这些话不说,我们就没有尽到做兄弟的义务。加上你在澳门认识那么多人,就算你自己不想赌,别人也会怂恿你赌。澳门人都是靠赌维生,谁不想从大陆客身上捞钱?”
“在澳门赌赌小钱,几万块的输赢,我们都不会制止你,也没有理由反对你,因为大家平时自己人打麻将,世界杯赌赌球,一晚也有几万上下的输赢。但如果你一赌就上百万,三天不见人影,谁能受得了?像这一次,你把大家都吓怕了。说实话,公司生意这么好,大家都很感谢你。但如果发生第二次,我们就只好退股了。”
讨论完我的个人事情,气氛才变得轻松下来。二十几年的交情,我们彼此对每一个人的性格都可以说知根知底,因此,他们对我的承诺都还是相信的。但谁也想不到,赌博已让一个人的性情悄悄发生了变化。
赌厅的经营上,我是有一套比较详细的方案的。对拓展客源方面,我也很有信心。但发展客源就意味着要签码出去,有资金放贷的风险。基于我们刚刚试水这个行业,最后还是讨论得出一个较为稳妥的经营计划。
在风险控制上,股东会议制定了几条规定:
赌厅开业头三个月暂不放贷,只拉自己带钱的赌客过去开户,送房间付码粮,只赚码粮差价;
股东自己带客人去签码,权限是20万,超过20万的签码,必须至少经三个股东同意。
赌厅试运营的止损位是股本的40%,如果亏损超过400万港币,就立刻从赌厅退股。
午饭之前,会议结束。大家兴致都很高,对公司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我暂时平息。
九
※重整旗鼓
耶稣就直起腰来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到哪里去了?他们没有定你的罪吗?”
她说:“先生,没有。”
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圣经·约翰福音8:1~11》
2012年4月27日,位于金沙城中心的赌厅正式开业了。
度人赌博绝对是一个罪过。
广东有句俚语:“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意思是教朋友打儿子可以,千万不可教唆朋友离婚。其实后面应当加多一句:“忌教人赌博。”
特别是教唆不赌的人去赌,蛊惑身边从未到过澳门的朋友去我们厅里赌钱,这种事绝对不能做。这是我们几个股东一致认同的。
因为十赌九输。人家本来是过着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如果因为你的引路踏入澳门,等他输到倾家荡产了,追溯祸起的源头,他和他的家人肯定会恨死。
而邀请赌徒去赌又不一样,因为他本来就在赌,赌多大、输多少都是他心甘情愿。就算他不在你这里赌,在别的地方他也一样会赌,一样会输完。
何况我们提供免费房间和饮食,码粮的点数也可能比外面更高些。这些优惠对他来说只有利而无害。如果他真的有一天输完了,扪心自问,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这就是一个洗码经纪人或赌厅老板的心理。
所以一个有良知有底线的赌厅经理,不会逐个打电话给他身边的朋友,说:“某某兄,过来澳门玩玩吧,我签码给你!”
当然他也有开发客源的任务。这时候,一个聪明的经纪人往往会采用婉转的手段。比方说他会在一个同学会或老乡会或者在一餐饭局中,仿佛不经意地谈起自己,介绍他在澳门工作,说:“如果你们哪天去澳门旅游,车辆和酒店就由我来帮你们安排一下吧!”然后递上名片。
事实上,在你抵达澳门之前,他早已把你的家底摸了清楚。
我有很多赌友,大都是在澳门结识的。
以下介绍几位:
第一位:巩姐。河北人,是河北某市一家国有银行分行的副行长。挪用公款赌博,后来也出事了,家里物业财产全部被查封,包括她名下河北的房子和深圳的房子,宝马和法拉利跑车,还有老公的两家工厂。
巩姐也是华姐的客户,不过我并非通过华姐认识她的,三人撞在一起纯属机缘。华姐有次偷偷告诉我:巩姐输了起码有两个亿,输到最后还欠华姐三百万左右还不起。不过华姐帮她洗码差不多有两年,赚了远远不止三百万这个数。
巩姐一家人都赌。她、她老公、她儿子,经常一家人各自拿着一堆筹码分头搏杀。其中以巩姐赌得最大,兴起来的时候一口可以推五十万一百万;她儿子豪爽不亚于她,也经常五十万一口推;最理性的是她老公,下注比较小,经常赢点小钱就收手。可惜她老公赢点小钱于事无补,因为母子俩经常把筹码输光才离场。
巩姐刚出事的时候,华姐还没得到消息。因为连续一周联系不上巩姐,于是华姐就派路仔上河北去看看怎么回事。
路仔飞到了河北某某市,找到那家银行门口,对保安说:“找巩行长。”
那保安很警觉,马上通知了银行的保安处处长。
过一会儿保安处处长过来了,问路仔:“巩行长现在不方便,你是哪里的?”
路仔傻乎乎地说:“我是从澳门过来的。”
“哦,那你等一下。”
于是路仔被安排在一楼的一个会客室里等。
过了十几分钟,门口警笛大作,保安处长和两个保安一起冲上来,把路仔按倒在地上。接着两个警察进来,给他戴上手铐带回公安局。
还好,关了两天后,华姐找到人把他保了出来。
其实巩姐人很好,没什么坏心眼,还很乐意帮人。我猜想她在任职行长的这些年,一定扶持了不少朋友的事业。这也许就是她很快把事情摆平重获自由的原因。不过虽然获得自由,钱却几乎没有了。我就是在她出来后才在澳门结识她的。
巩姐的儿子从美国留学回来,二十来岁,留学期间频频光顾拉斯维加斯,在赌场也是有故事的人物。在巩姐家底输完后,他儿子还是会来澳门赌博。有次他和一个同在美国读书的同学一起来,那同学是重庆的富二代。重庆同学出面在赌厅签了200万的码,两人一人100万分开赌,结果输完。
哪知回到重庆后第二天,同学驾车出车祸不幸撞死。于是原本该巩姐儿子负担的这100万元赌债,也随着富二代同学带入地下不了了之。
巩姐在我们厅里玩过两三次,赌得并不大,都是几万元的赌本,她想跟我签码,但我不肯。
巩姐最后一次跟我联系,是打电话向我借钱。
“海洋,能不能借我一万块?”巩姐说要搬家,换一个地方住。
只是当时我也已经四面楚歌了,没办法借给她。
对不起。
第二位:李大姐。内蒙人,是阿强的客户。我在澳门见识过不少有钱的富人,虽然不清楚李大姐的身家到底有多少,但她绝对是我认识的赌客当中,出手最豪爽大方的一个。
第一次认识李大姐,是三年前在阿强公司的赌厅里。
那时阿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关经理,我也初涉赌场,赌的不大。自己带了三万港币去他们厅里打百家乐,阿强坐在一旁给我当参谋。
过了一会儿,四十五六岁,显得很富态的李大姐坐过来我们这张台。她手上的筹码不多,只有七八万。
阿强跟她还不是太熟,打了个招呼,转身吩咐公关送一个果盘。
“哎,二百万就只剩七万多了!今天好黑呦!”李大姐很爽朗的性格,坐下来就叹气。
她喜欢买对子。我发现大部分赌百家乐的女人都喜欢买对子,也许是因为对子是1:11的赔率。押200元买对子,如果庄或闲的头两张牌出现了对子,玩家就可以赢2400元。这符合女人喜欢贪小便宜的天性。
不过李大姐不会押200元这种小注,她等了几口,看准了,就下了两万,庄对、闲对各押了一万的筹码。
中了!闲开两个J,李大姐赢回12万筹码。
隔了几把,她又下了三万,买庄对、闲对各一万五筹码。
我押了三千买闲,荷官把牌推到我面前给我开牌,开出来是一对4。
就是这么巧,又中了!李大姐赢回18万的筹码。
荷官把赔出的筹码推给李大姐,她抽出两个一万的筹码,扔给我和阿强各一个。
“来,同喜!”她说。
毫无预兆,何况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竟然以万元相赠。我和阿强都先愣了一下,继而惊喜。
“谢谢大姐,今晚肯定赢几百万走。”阿强喜笑眉开地恭维。
那十几分钟李大姐真的很旺,赢多输少,而且又中了几次对子,筹码接近100万。
赌厅搞卫生的阿姨过来加茶,她打赏了一千块。
几个女公关闻讯围过来,左一声“李姐”又一声“李姐”地恭维,于是她给每人打赏了两千。
阿强自告奋勇,帮她开了一把牌,赢了。
于是她又给我和阿强各丢过来一万。
这样一算,我只是3万元的本钱,自己投注赢了6000元,但是李大姐打赏了2万元,相当于我总共赢了26000元。
所以我决定不打了,跟李姐道了谢,让阿强帮我兑筹码。
我回到房间在床上数钱。阿强则继续在李大姐一旁加油打气,不过后来听说运气转向,李大姐还是输完了。
以后在澳门还经常见到李大姐。我们很愿意和李大姐一张台赌,任何人都愿意陪她赌。
因为李大姐每当手风不顺的时候,就会邀身边人帮她开牌。
这时候如果你帮她看赢了,她一定有打赏;如果看输了,她也仅是失望而已,不会迁怒于你。
李大姐赌百家乐总是大起大落,波澜壮阔,她的打法泼悍,下注凶猛。筹码经常是从500万到15万又到500万,甚至1000万到70万又到700万这样大幅波动,只有极少数赌客能承受这种刺激,更别说她是一个女人。
她总体当然是输钱的,以后在澳门慢慢碰面也少了。
听说她输的最多的时候,把十几个商铺抵了出去。
十
第三位:小陈夫妇,浙江乐清人。小陈夫妇两夫妻都姓陈,老婆是小陈,三十岁出头左右,脸圆圆略为丰满;老公是老陈,四十一二岁,个子瘦瘦高高。
我最早是在凯旋门赌场认识了小陈夫妇。那时他们已经输到心慌意乱,跌入负能量区,筹码怎么也打起不来。
我总结出:大多数赌徒的赌博生涯中,输与赢之间往往有一个分水岭,这个位置大概是他身家的一半。
一个人刚开始赌的时候,兴致很高,没有任何害怕心理,这时候往往很容易赢钱。就算输了一部分,他也可以加大赌本,在后面分几次把钱赢回来。
但如果他继续输,一旦超过一半身家,这时候的赌徒,如果不收手的话,那基本没得救,剩余一半很快就会输完。
因为这时他的生活已经完全被打乱,而且心态扭曲。下注的时候他会患得患失,输钱的时候会害怕;而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更多赌本了,只能越赌越小,每次赌的时间越来越长,寄希望于老天给他一个好运气。
只可惜久赌必输,这是游戏的数学公式已经设定好的。所以最终他不但没救回前面那一半身家,还输完了后面那一半。
我很少见过患得患失的赌客能赢回来。反而经常见一些不顾一切,只求速死的赌客能奇迹般回本。
最典型的就是前面提到的李大姐。每次输剩几万十几万的时候,她总是想不也想就“晒冷”全押,好几次这样凭几万筹码打回几百万。
小陈夫妇在浙江做小本生意。他们在电子城开了一间商铺,批发电脑耗材。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们说已经输了一百多万元了,没办法只好把商铺转租给别人,筹了几十万赌本专心赌博,想分多次把钱赢回来。
但夫妇俩经常下注的时候意见常常不统一,所以更难赢钱。
“这把应该买庄,跟着大眼仔走,庄连闲不连。”
“不对,我觉得应该买闲,你看珠仔路全部是闲。”
“珠仔路斜着上去也是买庄啊!”
“有正路当然看正路,不能看斜路。”
“小路也是买庄,小路红多兰少。”
“要不看一把,这把别买了。”
几乎每次投注前,我都会听到他们夫妻俩这样的争论。
后来他们一致决定跟着我买,因为我很旺。
那次他们跟着我打,赢了五六万,很高兴,于是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迫于生活压力,老陈找了新工作,小陈就独自过来澳门。
我和小陈之间还发生了一些故事,在后面详述。
第四位:湛江卢。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广东湛江人,姓卢,因此手机通讯录里就一直保存他为“湛江卢”。
我被湛江卢害得好惨!话是这么说,到头来也只能怪自己。因为既然是个成年人,一步步走过来,都是自己选择的。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些什么人,由此在你的人生轨迹中引发了什么事情,真的是命数。
有些人是贵人,遇上了两人会很投缘,他会帮助你,给你带来事业发展的机会,一次甚至几次。
有些人是灾星,也许他无心害你,但不管他有意还是无意,碰上他确实你会倒霉。
湛江卢就是我的灾星。
我还在连赢十几场的时候认识了他。那时我在凯旋门连赢数场,势头很旺,几个赌厅的熟客都对我很关注。
中场休息,在赌厅吃饭的时候,湛江卢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说:“老兄,你打得很好啊!大注总是赢!”
他问:“下次我带五十万本,你能不能带着我打?”
有天我们约了在外面吃饭,他说,这两年前前后后已经输了近千万元,穷途末路了。
认识他以后,其实我很少给他电话。因为赌徒心理,我觉得他太背太黑,不想惹上霉气。
不过他总是给我电话,每次都是输钱。然后他又在筹钱,赌不赢,又想找人赌台底。他一直在四处举债,绞尽脑汁想翻本,但尽是干一些乌烟瘴气的事。
所谓赌台底,是一些赌客与做庄的赌庄私下约定,放大台面赌注,输赢交收并不通过赌场。其实这在澳门是违法的,每天都有司警在赌场查这类活动。
由于澳门的赌博法律对最高投注有限制,百家乐赌台最高投注单注不能超过150万,也有几个赌场最高投注是200万。
对于一些已经输了几千万或者几亿的超级豪客来说,这个限制就会导致他无法一场翻本。
因为已输了一个亿,如果豪客再拿一个亿赌资出来,想翻本。但每把最高投注只有200万,你怎么追?要赢50口才能赢回来。
但如果一把能下注2000万,只需要赢5口就能翻身。
所以就需要赌台底的庄家来托底。这些台底庄家跟赌客约定好,台面筹码的输赢,大家在私下另外加数倍做场外结算,比如台面输赢100万,是和赌场公开结算的;但私底下,赌客还要和赌庄按约定好的倍数结算。“一拖一”就是赔多100万。具体比例自由约定,有“一拖一”,“一拖二”,甚至“一拖十”的。
我见过别人打“一拖十”的赌局。一个阳江的豪客,个子小小的。他后面至少站着十个人围观。不用说,除了他的几个马仔外,剩下几个就是联手做这场赌局的台底庄了。
阳江客一把投注150万,加上台底数,实际上他下注是1650万,每一把开牌,身后都有几个人冒汗脚软。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些赌客赌得并不大,比如台面投注限额是30万,赌客也有可能会要求加赌台底。这是因为在投注限红比例上,赌小台要比赌大台有利。比方80万的投注限红,要求起注是2万;但30万的投注限红,起注只是3000。相较之下,是不是小台的投注空间更大些?而且在码粮结算上,台底庄会承诺返还更高的点数,例如一般码粮比例是1.1%,但赌台底的时候码粮可以高过1.5%。这是因为百家乐庄赢要抽5%的水,这部分本来由赌场和澳门政府占的便宜,现在都被台底庄家获取了。
后期由于我急于翻本,最终还是上了湛江卢的贼船,而且搭沉了。他拉了一个客人过来我的赌厅,和我一起做客人的“台底台面”,结果客人碰到天路,连赢二十口,我们惨败,尸骨无存。
第五位:智深。是我的中学同学,跟大鹏光明他们一样,我们从小是同班同学,不过他不是我公司的股东。智深有自己的铝材加工厂,事业很成功,在我的级数之上。
在澳门贵宾厅里赌钱的人,大多数都是博身家性命,能做到“小赌怡情”的不多,智深是我认识唯一的一个。
智深在澳门的赌博史有五年以上,每次去澳门带几万的赌本,很少超过十万。赢几万,输几万他都会走。而且每次下注,他都是一千、两千、三千这种水平;下注的次数又少,大部分时间在做技术分析,自娱自乐。所以五年下来,他大概输了三四十万元,对他而言毫毛无伤,相当于来澳门旅游的费用。
有段时间我们在英皇赌场的中场玩,智深说:“以前看到厅里别人一下注就是十万几十万,心想中国怎么这么多有钱人,到底他们有多少钱?后来熟悉了,一起聊天才知道,原来这些人也没多少钱,都是输穷了在搏命的。”
“你看这个厅里,筹码最少的是我,下注最小的也是我,但是其实他们没几个比我有钱。”
智深说这些不是在夸耀自己,因为他用于理财的投资就有一两千万元。他是看我赌注越来越大,赌本已经开始上十万了,就开始劝我要谨慎。
“你这样赌很危险,”智深说,“澳门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会掉进去。我赌了五年,从来没有听说哪个老赌徒是赢钱的。贵宾厅里,面孔越熟悉的,输得越多。”
他这话华姐也说过。华姐说:她的客人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以赢钱收手的,全部输钱。
阿强的客人更多。但是阿强也说过:客人当中有没有最终赢钱的?没有,个个都输。
可惜,我没有听智深的劝。
十一
※补天计划,第一场反击战
赌厅头三个月不签码,因此我在经营方面暂时没有什么压力。整个五一假期,我没有过去澳门,乖乖待在家里陪小萱张罗雨辰未来的宝宝用品。
不主动去张罗赌厅的生意,一方面我也是想测试一下:如果我们完全不作为,赌厅每月的赢利分红能有多少。因为赌厅账房里的财务每天都会通过手机短信向我们发送赌厅的输赢情况。
行内的术语不说“输”和“赢”两个字。赢就是“上水”,输用“下水”,洗码粮用“洗”或者“转”,赌客添加筹码称“加彩”等等。
每天发过来的报表短信,“上350”就是指赌厅当天赢了350万元;“下200”就是赌厅今天输了200万元。我们则根据公司在赌厅占股的比例去估算属于我们的赢利。
结果五一期间,我们什么事也没做,赌厅还是大大赢利了。一方面因为是五一假期,本来就是澳门赚钱的黄金周;二是刚开业,阿强集团在推广方面力度很大,拉了很多熟客来捧场。
算起来,五一期间属于我们公司的赢利分红就应该有28万元港币,短短两周,这个数字让我和大鹏光明他们都深为满意。
休整了十天,现在,该考虑考虑我自己的翻本计划了。因为我在外面还有一个330万元的窟窿要填平。我在日志本上写下:“补天计划”。
虽然窟窿是330万元,要赢回的目标还是要按照450万元来定,因为输的是这个数字。
还债时间有两个月,我希望分十场赢回来。至于十场要耗费多少时间,会不会超过两个月?我想以我和华姐的交情,就算三个月她也应该不会介意。每场平均要赢回45万元,我把目标定为50万元这样一个比较积极的数字。
赢50万难度有一点大,因为之前十几场平均下来,我只是每场赢了40万左右。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把投注额在以前的基础上提高20%。
那本钱呢?本钱也应当相应扩大,平均每一场赌本至少要有200万。但基于上次的教训,200万不能一次拿上台面。一次只能拿出100万,留100万做预备队。
资金何来呢?当然不能再从公司拿钱了。公是公,私是私。再说上次会议后,我为了避嫌,就主动把公司账户的网银U盾交给了大鹏,现在,资金的调拨都是由他来安排。
我可以动用自己的信用卡额度。因为我的农行卡和工行卡都各有30万元人民币的透支额度,加上中行、招行、民生各10万元人民币,算起来有90万元人民币的总额度,刷出100万元港币没什么问题。另外100万元港币,可以继续找华姐或者阿强签码。虽然欠华姐钱,但跟华姐说说,她不会不签。因为如果她不肯签,阿强会签。
最终执行方案确定了:先找华姐签码100万,如果目标顺利完成就撤退;如果输了,就自己去外面刷100万港币来追。每次赢到50万零一毛就坚决走,什么奔驰,什么中粮澜山,等我完成这轮补天计划后再回头收拾它们。
这段时间公司的出口生意也在有条不紊地运行。五一过后,要安排一批货物前往斯里兰卡。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对操作都已驾轻就熟,不需太操心。我联络好了码头仓储和海运,向季军交代好装货的细节,委托好熟悉的报关行后,只身来到了澳门。
在四季酒店的大堂,我和华姐夫妇碰了头。
华姐说要签100万的话,她得和南海贵商量一下。南海贵就在十米外,正跟几个人聊天。上次我跟他言语起冲突后,为了避免尴尬,他先让华姐单独来了解一下我的意图。
过了一会儿,华姐回来坐在沙发上,说:“我们的意思是给你50万。因为你还欠着钱,现在一过来就签这么多不太合适。”华姐说,她担心我因上次输了太多会心急,筹码多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就是每次来可以再签50万,但这段时间你不能去别的赌厅签码。”她说。
这与我来之前定好的计划不太相符,但是也无妨了,大输之后我是第一次来,先试试手再说。
由于上次有了在四季赌场惨败的经历,华姐建议换个场,去我的赌博发家之地。于是我们来到了凯旋门。
上了二楼的赌厅,华姐给南海贵通了个电话,磨蹭了十几分钟,去账房拿了20万筹码过来。
“先拿20万打着吧,过一阵贵哥再拿30万过来。”她说。
这让我心里很不快。50万筹码还要分批到位,看来他们对我还是有疑虑,日后的合作前景有限。华姐肯定是不差钱的,她的兑换店随时都有上千万的现金摆着。特别是五一、国庆、春节这三大假期的前一日,她的店面会准备好至少三千万的现金。这是华姐平时闲聊的时候自己说的。但自从她和南海贵一起合作后,对我的友好态度虽然没变,做法却开始变了,越来越倾向于南海贵搞的放数收债那一套。在以前,每次我向华姐要筹码,她和阿强的态度是一样的,总是爽快答应,从来不会担心我的信誉问题。
但既然来了,总不能不打。更不可能不接受筹码,不给华姐面子。
于是台面20万筹码,我开始进入战斗。
因为还有个“在途”的30万和我信用卡的额度,所以我知道其实赌本并不止20万。按既定的套路投注的时候,我的注码大小并不以20万为基数,而是以100万为基数。
所以台面出现了四个庄的时候,我果断的下了一注4万,买庄。
开出来9点,赢了。看起来这是一个趋势比较明显的长庄。
第二注下了3万买庄,8点,也赢了。接着下注4.5万庄,6.3万庄,9万庄,连中。
按照套路,下一把要推14万。我叠好了筹码正准备往庄上推,转头看到南海贵和他女儿已经到了,正站在我背后观战。
我心里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把这个14万撤回来?因为上次跟南海贵发生口角后,感觉我和他的气场应当还会有些不合。但想了几秒钟,我还是决定继续。因为现在路子正是好的时候,长庄说不准能开几个,上次就是这张台连续给我开了22个庄。再说一见南海贵就撤筹码,岂不更是摆明和他翻脸?
开牌,闲家5点,我的庄家是4点。这种局面对庄家很不利,因为闲家博牌,拿到公(10JQK)就直接赢了,庄家没机会博。
果然,闲家补了一个K,我的14万输了。
这把牌让我输得很泄气。我不想打了,觉得时机不好,人不和,气场不合。
总共打了30分钟不到,开长庄之前赢了几万,算算台面,现在总共赢了21.5万。
我于是跟华姐说,不想打了,要去找朋友谈点正事。吩咐她兑筹码。
现金拿回来后,我取了1.5万元放进口袋,剩余的20万赢利还给华姐,她简单写了一张收条给我。
路仔还在想刚才那个长庄,他兴奋地说:“要是14万那口中了,刚才就赢50万!”
我仔细一算,也是啊!怎么就没中呢!假如当时不回头看,会不会中……
赌徒的心理就是这样。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华姐说:“赢了就好好休息,虽然少了点,这次来就当拿个头彩吧!”
南海贵插了一句:“千万不要找别人签码啊!我们是为你好!”。
现在只是下午5点多,离开凯旋门,我没有坐华姐的车,而是自己打了辆的士前往金沙城中心。
赢回了21.5万元,但是我还有28.5万元的任务没有完成。既然与南海贵的气场不合,所以我决定上金沙城,去我们自己的厅里赢回来。虽然南海贵他们一再强调我不能违约去别的厅签码,但是区区50万筹码都要分两次到位,用这种勒紧喉咙给我透气的做法,我要想凭此赢回来,估计很难!
所以我必须按照我制订的计划来行事。现在它算是我的其中一门生意,也是我的军事行动,既然部署好了,就要坚决执行到底。
我不能从公司的账户中拿筹码。因为股东会已经决议好了,三个月内不对外签码,更不要说我是自己赌。所以我还是决定找阿强,但是要和他谈谈条件:那就是洗码的码粮必须分给我一半,因为他是零风险的;加之我输了太多,需要这些码粮来减轻我的追数压力。
因为上次的风波已经平息,所以一接电话,阿强当然是很爽快就答应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我们的赌厅。规模不小,有14张百家乐台,装修也比较大气,看的出是找了年青新锐的设计师来设计的现代风格。侧面的桌子上有24小时供应的热汤、炒粉、煎蛋和鸡丁炒饭,还有水果和甜点——简易的自助餐足不出户又节省时间,总是最受资深赌客的欢迎。
赌厅客人不少。阿强这个总经理看来确实是长袖善舞,每天奔走于分布于澳门各大赌场的七个赌厅之间,能招呼好这么多客人的确不简单。厅里的男女公关素质我还是比较满意的,集团内做公关的澳门本地人不多,大部分是从广东各地带下来的。但服务素质比那几家澳门人开的赌厅强多了。
我从账房拿了50万筹码。这足够了,因为还剩28.5万的任务,压力不大,不需要100万赌本。再说,搞得太大又会草木皆兵——毕竟阿强和大鹏光明他们会通气。
说来好笑,我在赌桌旁坐下,突然间起了摆弄风水的念头,也许是输多了,心里想吃个定心丸,就用风水给自己壮胆。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于是我选了位于大厅正中间的一张台,望了望厅的四角,就像港产片的茅山道士一样,我心里默默用意念给这四个角落贴上了“风、云、雷、电”四道咒符。
贴上四道符之后,我自己坐的这个位置,当然是宇宙能量汇集的中心,让整个赌厅的能量都聚集到我身上吧!
其实我从来没有研究过风水,也没有看过这方面的书籍。小萱她爸爸——就是我的岳父,每次帮我们看风水的时候,我总是不屑一顾。譬如买楼和摆酒,我从来不遵照他的旨意,为此还和她爸爸闹得很僵。不过今天自己这么一布置后,果然心里很定,信心十足。
所以开局后,一直在赢,虽然下的都是几千一两万的小注,筹码只逐步增加,没有减少过。三局下来,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我的台面筹码已经有80万。
目标轻易就完成了。
打最后一局的时候,阿强巡视到这个厅,于是坐在一旁默默看我打完了这局。
“实话说,打百家乐你也算一个高手,”阿强说,“不过你是属于洗码高手,用这种打法,每次一坐下来你赢几十万总是很容易得手,但是要赢大钱就很难。很多敢打的人,像李大姐,一碰上好路,第一口就推爆台,连赢几口就走了。”
“你这种打法,赢钱很慢,一定要见好就收。”他总结道。
我说,现在我就适合用这种打法。因为上一次在威尼斯的经历太惨,实在是想想都后怕。下大注、下狠注,200万筹码根本经不起折腾,十几口就没了。如果碰上霉运的时候,估计经不起一局。(我后期进入赌运最黑暗的时期,就曾试过连续三十多口下注只中两口。)
确实是,所谓高手,需要有足够的赌本来支撑。人家下注30万一口,兴许他有十个亿身家呢?如果他只剩300万家底,那就算在我眼皮底下赢了300万,我也不会佩服他。因为他之前一定已经输了很多,而且剩下的很快就会输完,也许就在当天晚上。
不管怎么说,目标达成了,而且没有动用预备队。还了华姐20万,31万港币则放进包里带走。在我的补天计划中,第一场战役完美收官。
十二
※补天计划,稳步前进
2012年5月12日。
一早,收到浙江小陈发来的短信:“忙吗?我们下午的飞机过澳门,你去不去?”
我恰好也正准备过去打第二场战役,于是回复:“去,澳门见。”
想起刚好可以拉他们去厅里开户,于是我又补发了一条:“不用订房,我安排送房给你们。”
下午,小陈夫妇比我先到了金沙城中心,我于是直接上康莱德酒店的房间和他们碰面。
老陈和小陈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一对夫妻,虽然已经输到了很无助的阶段,但他们表情中流露出更多的是无奈,而不是急躁。
这次他们带了10万港币的本。小陈说:全部钱已经差不多输完了,没办法,跟小陈父母撒谎说店铺要扩大,借了他们的养老存款。现在加起来只剩二十万左右的本,再输下去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问,不是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怎么会输得这么快?
“因为来澳门的费用高,前段时间我们在网上赌,结果又输了十几万人民币进去。”他俩说。
“网上你也敢赌?你不怕他们出千?”我问。
“不会吧,那个bett356网站是在国外上市的。”小陈说。
“bett356?”我笑笑说:“那个网站最假,不但出千,我还知道有几个人存几十万进去后提不出钱的。再说上市又怎么样,有几家报表是真的?”我心里想,很多公司在上市前就已经是一个空壳,那些资本大佬们不是一样把它炒到100元,完全是靠股民的钱来补血。这不是出千是什么?
“换了我做网站老板,跟你素不相识,远隔万里,又没有人监管,我肯定出千。”我说。
“开赌场本来就占优势,他们没必要出千吧?”老陈插了一句,他太老实,对我的说法觉得很疑惑。
“你怎么知道他没必要?”我反问,“说不定人家老板买了飞机游艇,又养了十几个情人,正愁开支没着落。你存了十万进去,他一看,呵,今天可以有钱给小三买条项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