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也展开笑容,他五官端正斯斯文文,微笑起来是一张真诚得能骗死师奶的脸,他伸出手指如老朋友般对我和小陈做了个“V”字,转身与他的同伙们一起离开了赌厅。
被他们这么一搅局,我没心思再继续赌下去,下注也连输了几口一万,心里有些生气。公关经理此时把假日酒店的房卡送了过来,我数了数台面有42万,于是对小陈说:“不打了,先回房休息一下。”
小陈挽着我的胳膊,但我的手臂硬邦邦的没有给她回应,她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一路不吱声地拖着行李箱尾随我回到了房间。
关上房门,小陈把行李箱放在一边,转身紧紧地把我抱住,与她柔软的胸部和大腿贴在一起我立刻就起了反应。我心里叹了一口气,魔鬼是派这个美丽女人来诱惑我的!我千万不能被她拖累下去。
我把她推开,坐在床边上语气严厉地教训她:“你搞什么鬼!怎么跟这帮老千混在一起!”
她一脸错愕:“老千?我看那个小段他们人还不错,又帮我赢了几千块钱,你怎么看出他们是老千?”
“哼!”我冷笑着说,“你这个蠢女人,人家每天在赌场搭五六个赌客,肯定能撞到一两条路赢钱,动动嘴皮赢了就骗输了就走有什么大不了。”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要小费?”小陈不解地问。
“要小费?不榨干你身家算客气了!这种老千看你台面有钱的时候,就趁机在旁边指点一下,吹嘘自己是高手可以帮你代打,赢了就抽个两成三成;等你输了,他们就变成大耳窿向你放贷;如果借了他们钱又还不上,估计你就得乖乖加入他们团伙,去做勾引大赌客的扒女了!”我恨恨地说。
她想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这些人,我看小段他俩人还挺老实的,不是有心带他们来骗你。”
“你没听说过小白脸吗?从小没看过港产片?我看你真的是没救了!”我叹了一口气说。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存心带老千来害我,她只不过是太没心计了。我心里有点气恼,要照顾好一个女赌鬼真的很难。小陈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像她这种漂亮少妇揣着几万筹码孤身进入赌场,很容易被各路江湖老千和大耳窿盯上,更别说还有众多的男赌客垂涎她的美貌。想到她白皙的身体某天会被一个干瘦的老赌鬼压在上面,我的心里像被虫子咬了一般难受,我承认有些迷恋她了。
小陈起身去衣柜取出两双毛绒绒的拖鞋,她俯身帮我把皮鞋脱掉,撒娇地说:“好了,别生气了,我们不是也没吃亏吗?吃自助餐还是那姓段的埋的单。”
女人任何时候总是想着一些小便宜,迟早是要吃个大亏,我心里暗暗想。
不过我没功夫生气了,她俯下身时领口露出的风景已经令我亢奋。我拉着她一起站起身来,从身后抱着她,伸手去解开她小腹处的裙扣,她穿的是一条齐膝的短裙,很容易就我扯到脚下。她半跪在床上,我从背后握着她的胸部。她已经迷离了,我进入时使她从喉咙深处低“喔”了一声。
两人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喘气,小陈觉得有点冷,于是一起挪动身体钻进了被子里。
我搂着她滑溜溜的肩膀,心情暇适地飘到了天边。生活多美好,只需一张床,一男一女就可以制造出最大的快乐,若不尽情享受岂不辜负了造物主的一片美意。
“一会儿还下去赌吗?”她靠在我的肩头问。
我拾起桌上的CYMA手表看了看,时间是凌晨1点。这块手表是我1998年在香港花五千港币买的,它见证了我的青春岁月,因此和它的感情很深一直舍不得换,后来在大醉之后被人从手腕上摘走,回想起来比一场输几十万元还让我心疼。
“你现在赢了多少?”我问她。
“两万三左右。”她说。
“那别赌了,你明早跟我回深圳机场吧。”我说。
“才来了一个晚上就回去?证件又不好签,这样太浪费了吧?再说回去每天又得花钱。”一听明天要走,她很不情愿。
“我明天没时间陪你,明天中午我小舅子要摆喜酒,一早我就得搭9点半的船赶回去。你要是一个人待在澳门必死无疑,不是我看扁你。”我毫不客气地说。
小陈并不会因为我语气严厉而生气,她调皮地用手悉悉索索地在我身上摸索了一遍,说:“要不明天早点起床,我们再下去打两三个小时看能赢多少。”
“好吧,”我说,“你把闹钟调到7点,我们打两小时就去码头。”
她满意地嗯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我枕在我的右手臂上,然后把我的左手拉过去握着她的乳房,我们就这样搂抱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床下来赌厅,赌厅里有鸡粥白粥火腿鸡蛋油条,早餐还算丰富,我们简单填饱了肚子,时间只是8点不到。
“就打一局吧,打完就走。”我对小陈说。昨晚存入账房有42万元,但我只取出了12万元赢利,30万的本钱没有再签出来。
小陈拿出2万港币想换筹码,我抢过她的钱包,只取出3000港币,说:“你就用这三千赌,能赢多少算多少,输了就走。”
凭我的赌博经验,这种状况是最不适合赌的。凡是买好了机票或船票急着赶路回家的赌客,往往在最后一小时会收不住手,花几天时间赢来的钱可能会在这时全部泡汤,甚至倒输后又把机票改签。我现在是认准生存第一原则,并不急着翻本回去对谁负责,所以心态很冷静,思维清晰。
果然,一上场对方就露出了凶猛的架势,路子变幻莫测,一等我们看准了就把摆上去的筹码扑杀。连杀三口,小陈的3000元赌本输光了,我耐心飞了十几口,已经想着怎样尽早脱身。
看准了一口庄,我押了一口1万上去,赢了。
我算算台面,有9万多的筹码,输了3万不到。
于是我又推了一口3万上去,这种数字计算真是多数赌徒的通病,每个人总想在赢利的最高峰离场。
小陈在一旁说:“我也搭四千吧!”于是我点出4000泥码加在我的筹码上。
荷官开牌,闲是两个公,我们是6点;荷官继续补出一个10,我们赢了。
我站起身,跟站在一旁熟悉的公关番禺人东仔说:“帮我们退码。”
东仔从账房兑换回港币,我数出4000元塞进小陈包里,说:“走吧,不能再赌了。”
小武一大早已经在网上帮小陈订好了机票,我的车停在蛇口码头的停车场里,一进关后就直接送她去宝安机场。没有时间陪她吃午饭,因为中午是小萱的弟弟在宝安摆喜酒小宴,晚上又要全体赶到中山去女方娘家摆一场正宴。
去机场的路上,我警告小陈:“下次未经我允许,你再偷偷跑到澳门,我可不过去陪你了!”
她抱怨说:“我也是没办法,你知道我天天在家里多难熬吗?再拖下去连信用卡都还不上!”
“别着急,霍斌那边月底就有钱,我们生意很快就开张了,张罗好了我就通知你。”我答应她。
二十九
送完小陈从机场回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12点,正赶上内弟小建的喜酒开宴。
小萱正站在酒楼门口抱着她大姐一岁多的儿子玩,见到我有点埋怨地问:“昨晚怎么又跑去澳门了?本来说好一起过来帮手的。”
我转移话题说:“没事,昨晚赢了几万,刚才用手机银行转了两万去你卡里了。”我经常用这个小伎俩去收买老婆的心。
中午的喜酒只是一个前奏,只请了男方在深圳的七八桌亲戚;正式的婚宴是今晚在中山女方家摆的五十围,小建的老婆是中山南朗镇本地人,摆酒时也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孕。
我正坐在酒席上享用一碗浓汤鱼翅,霍斌打了电话过来。
“大佬,今天有没有空?过来陪我喝啤酒吧!”霍斌的声音半死不活,像刚被人从湖里捞起来一样。
“怎么了,你又去澳门输大了?”我问。赌徒情绪沮丧的原因大多如此。
“不是,被我老婆知道了!现在麻烦大了!”他肯定是躺在床上,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真的麻烦大了,意味着跟霍斌的合作计划要全部泡汤了。以霍嫂的精明强干,又有“范爷”级别的女神气派,绝不是一个可以忽悠过去的傻女人。
“别泄气,晚上我过来找你,我们一起商量办法。”我安慰他,其实该做什么我心里也没有底。
“你几点钟能到?能尽快吗?”他问。
“我大概晚上8点从南朗镇出发,南朗离古镇远吗?”我问他。
“大概50公里,你用导航半小时就可以到。”
因为要喝酒,小萱爸爸包了两辆旅行大巴把全体亲戚送至中山。婚宴就在女方娘家的村内举行,露天摆开了五六十桌。我无心思与宾客喝酒应酬,匆匆填了下肚子,找他们借了辆车自己前往古镇。
赌徒凑在一起的话,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而且正经事少,麻烦多。别人一辈子的起起落落,在赌徒身上被浓缩成一年。所以不是今天张三被追债,就是明天李四闹离婚,后天又是王老五跑路。
只是我和霍斌已经在想法子上岸,在一起是想合并“正能量”。澳门政府宣称要做“负责任博彩”的赌城,我和霍斌则是要做“负责任博彩”的赌徒,而且会慢慢脱离赌徒身份转型为经纪人。因为霍斌这个人诚实可靠,家底实力强,又有多年独立经营的经验,是我在澳门这个风大浪大的江湖中合作的最佳人选;如果他临阵折戟,就会完全打乱我的做眼计划,要知道我近日才刚刚有了点起色。
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变成了一场百家乐,输赢进退完全不受控制,刚刚连赢几口尝到点甜头,运气即开始了逆转。
霍斌正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喝闷酒,他的老总办公室很大,所以在角落搞了一个小小的模拟果岭,平时可以练一练推杆。今天地上有几个被击打得变形的啤酒罐,估计是他刚才用短切杆拿来练攻果岭了。
办公室内一股酒气,我见真皮沙发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空调被,就问:“你今晚打算睡在这儿?”
他百无聊赖地拿着S杆在瞄准地上的一个空啤酒罐,苦笑着说:“我被人赶出来了,昨晚在这睡了一夜。”
“不是吧?刷牙冲凉怎么办?至少得去对面快捷酒店开个房吧!”我说。
“口袋就剩两千块钱,还不知道要在外面熬到什么时候。再说办公室也挺好,至少是自己的地盘。”他“啪”一声把啤酒罐击到墙上,于是地上又多了一只变形的废品。
“怎么回事,眼看月底就能筹到钱了,你怎么就让阿嫂知道了?这么几天你都撑不住?”我埋怨他,又问,“是不是卖楼的事被她知道了?”
“倒不是卖楼的事引起的,”霍斌说,“前天她家工厂进口了一台咖啡豆加工机器,被珠海海关扣住,临时叫我转20万现金给她救急,结果我拿不出来被她怀疑了。”
不用说,以霍嫂的精明,肯定是当面问质的时候,霍斌扛不住就一五一十交代了。
“那现在怎么办?嫂子要闹离婚吗?”我问。
“也不是,她要求分居,要我自己搬出来住,也不准我去看小孩。”霍斌苦笑着说。
“唉!”我叹了一口气,见他茶几上摆的都是青岛啤酒,就跟他说:“喝啤酒要德国纯麦,我们去对面酒店开个房,我去买大支的纯麦啤酒一起上去喝。”
“这样最好!不过嫂子今晚不回深圳吗?”他问。
“没事,她家人今晚都在中山住酒店。”我说。
我帮霍斌在他办公室对面的快捷酒店交了1000元押金,快捷酒店房费很便宜,足够他住一个星期了。两人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一打德国啤酒,一同上去房间内喝酒解闷。
“老兄,你这边一出事,我原先的计划就全泡汤了!这下拖累到我了。”我打开一罐长支装的啤酒,失望地对他说。
他闷头想了半会儿,说:“那怎么弄好?要不你跟我老婆谈谈我们的计划,看能不能说服她?”
“我不敢!”我答,“路上我就已经想过了,你老婆这么强势,要说服她不可能。我再跟她提澳门只会让她更讨厌我,估计这会儿她心里已经恨我了。”
“恨你倒不至于,不关你事,我跟她解释过了,”霍斌倒在床上,叹气说,“我就是心里很烦,钱输完了,如果真的又离婚,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伤害自己的家人,让自己最爱的人失望伤心,这种痛苦我自己也正在深刻地体会。如果被小萱知情了,我也会落入跟他一样的处境。霍斌现在想的已不是怎样去澳门翻身,而是怎样守住自己的婚姻,我不能再对他抱任何合作希望了。但我也无法帮他想出什么好办法,喝了两罐啤酒之后,醉意上头,我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即使没有霍斌,我们的计划也必须进行下去,因为现在我们已拖了很多亲戚朋友下水,他们的资金到位后,每月初我们都有大笔的利息支出,所以必须每天赚钱,至少还有季军在支持我。
五场连赢之后,为了提振士气,我们决定先来一次分红。
这前面的五场共赢了105万港币,我们先提100万港币出来分配,季军按10%得了8万人民币,当天就着急地转给了六合彩庄家,他在六合彩上投注越来越大,也逐渐呈刹不住车的态势,永远都欠着庄家十几万元;我则是直接拿了港币,通知华姐派路仔过来蛇口码头取走50万,这样我就只欠华姐100万,欠阿强60万。
运气真的开始差了,这场我和季军一起过去,又是打得异常艰难。
这天的赌本是港币65万现金,还有14万港币可以从我的信用卡里刷出来。下午我和季军来到金沙,运气非常之差,一直在输,怎样努力也难以逆转。打到凌晨2点的时候,手头还剩下5万港币,这时按照我们的操作守则,应当保留最后5万港币回房休息。
季军问:“要不先回房睡觉吧?明天再打。”
我想了想,说:“晒冷吧!我卡里还有十几万可以用。”
他听了默默点头。规则虽然是我们定的,赢钱时自然容易遵守,但输钱的时候试问有几人能无动于衷。我把最后5万筹码押了上去,直接被荷官秒杀,这是我们做眼计划中第一次被清袋离场。
幸好还能够睡得着,这是我赌博功力的一大提升,证明我确实已经过了惊慌失措的阶段。回到房间后,我对季军说了一句:“想不到65万竟会输完。”就郁闷地蒙头大睡,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
睡醒后我们去当铺刷出了14万港币,季军说:“既然贵宾厅不旺,要不要试试去一楼打,反正筹码也不多。”
一楼的大厅没有码粮,但台子多人气也挺旺,我从一千两千的小注打起,慢慢加大到一万两万,每赢10万就交给季军保管,结果打到下午3点,不知不觉手头已经有60万。
我们一下子又起了雄心,决定回到三楼广东会尽快把筹码打起来,赢几十万就撤退。但我俩都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候大脑处于惯性疲惫状态。本来睡午觉也是操作守则里的一项,情急之下我们又没有遵守。
回到贵宾厅,一小时不到又输回去40万,台面只剩下22万。
这时候很累,心情非常沮丧。季军没了信心,他感觉这次会输光,于是自己拿了4000港币下去大厅赌——这又犯了操作守则的第三忌:监管人不能赌博。
我静下心来,用两千三千的最低注去磨。很多贵宾厅的资深赌客称之为“养路”,就是用情绪和状态慢慢把牌路调整出来,好路一出再下大注。
等到季军从一楼回来的时候,好路终于养出来了。屏幕出现了7庄7闲的连体图形,见庄跟庄,见闲跟闲。我用3万起注,最高一口推到7万,终于台面筹码打回82万!
这样一算,共计赢了3万元,而且还有5万元的码粮,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几番折腾,我们再也不愿意冒险。于是决定收手,乘最后一班船赶回深圳。
这场没有及时止损却死里逃生,貌似决策英明,其实连续破坏三个规则,开了恶例,给接下来的行动留下了很大的隐患。
三十
慢,是做眼计划的总字决,是我经过无数次腥风血雨的对战后总结出来的深刻教训,一千万元买回的一个字。
慢的目的是要生存下来,收缩防守,其实也是在蓄势准备全面的反攻。慢只是慢在心态,我去澳门的次数比以往更频繁。但我和季军没有对每一场定下硬性的赢利目标,以前“补天计划”做的“十场要赢多少多少钱”的思路已经被摈弃,因为我发现“补天计划”太急进欠缺圆滑,不是生存之术。又没有人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何必急着去跟赌场拼命?只要能存活,花一年两年慢慢赢我们也愿意。所以我经常是下午乘船过去,几小时后又乘船回来,有时则在赌场过夜。其实这就像下围棋的布局,看起来投每一子都是任意,却在缓慢的布局中让大局逐步占先,等到力量足够时再短兵相接绞杀敌手。
但慢的根基仍是必须要有“眼”,流失了一千多万元资金后,公司运转十分艰难,出口生意、澳门赌厅两边都资金紧缺,而且8月份赌厅又亏损了50多万港币,我不单要再给光明他们退还400多万股本金,还要再填权130万港币进赌厅,这让已经告罄的荷包更加难堪。
澳门的“眼”需要流动资金,因为我的计划是商务服务为主,洗码为辅,这样才能在起步阶段规避高风险,等眼做活后再进一步完善经营模式。原来和霍斌的设想,是以我们赌厅作为固定平台,他融来的1000万元则作为流动资金使用,如今缺少了霍斌,我无法再调动出一分钱的流动资金,下一步该怎么走又成了疑问。
由于通行证只能两个月签一次澳门,护照一个月又只能去两次,季军和小武的次数很快就用完了。第六场开始,我只能独身前往,季军通过手机短信来实时保持监控。
运气是有时段的,一波前来,一波又往。我们的运气又迈进了波谷期,后面几场打得异常艰难。
第六场在广东会,我当天下午先赢了十几万元,还没有达到汇款的标准即开始倒输,虽然每局结束都给季军发短信通报战况,但他不在现场也无法作出评断,打到凌晨1点的时候,80万元的赌本全部输光。
我当然不甘心这般败走麦城,又不愿半夜奔波去金沙城赌厅重新开战,于是用账户的码粮抵押向广东会赌厅签码。这是赌厅给洗码赌客的一个融资办法,由于即出(即时结算)码粮会使赌客损失0.4%的差价,一般资深赌客不愿意这么做;但赌客可以凭当月的码粮做抵押,按码粮总额的70%向赌厅签码,等下月5号码粮全额结算时再抵扣签码借贷的部分。这种借贷当然是没有利息的,因为赌厅没有任何的风险。
我从赌厅签出了20万,一局过后又只剩下9万,这时候我已经上火了,看准一个逢庄则连的路把9万筹码晒冷上去,终于赢了,取回17.5万。
晒冷之后开糊,气场便会走强,我熬了通宵打到早上8点,台面赢回了70万。
这一场又把“睡觉”这个做眼守则中最重要的一条给破坏了。至此,“5万保底”、“定时睡觉”、“监管人不赌博”这几条重要规章被逐一打破,守则已名存实亡。
有了70万之后,士气更加强盛,打到中午12点,我台面有了105万,除了全部回本还倒赢5万。
到了中午感到昏昏欲睡,于是我简单吃完午饭后,把签码的20万退还账房,带上85万港币完胜离场。
第七场、第八场、第九场、第十场均是如此,一场更比一场凶险,四场都是先输后赢,加起来才赢了10万元。特别是第十场,又是把码粮抵押后,输剩10万元连续晒冷两把才走向翻身之路,最后只是打平离场。
我开始明白了华姐说的“澳门人难赢钱”的道理。内地赌徒都很羡慕澳门和香港人的身份,觉得如果能像他们一样天天留在澳门的话,用“蚂蚁搬家”、“刀仔锯大树”的战术一定赢钱,就跟前面介绍的赌工小沈的想法一样。其实越是澳门本地人,越不敢相信所谓的“天路”和运气。澳门人几乎都不敢进贵宾厅,即使在赌场大厅,碰到长庄长闲之类的天路时,敢连续推爆的也只有内地赌客。我现在手持通行证,天天往返澳门,从赌博的便利上实际跟澳门本地人没啥区别。但就是这种便利使得我的精力和运气过度消耗。和钱包里的钞票一样,能量和力量虽是无形的,它们同样存在一个储备池里,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舀尽。就如澳门本地赌徒,他们的运气和能量储备早就被舀干了。天天赌博的人,就跟天天参加高考一样,气场由迎合变为抗拒,最后变为不相容。
十场之后,我们在办公室里打开Excel表来做一次总结。
“赢了120万,几乎都是前面五场赢的,后面几场一次比一次艰难。”我指着表格中的数据给季军分析。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去得太频繁了?”他也觉得纳闷。
“身体倒不并觉得疲倦,实际熬夜的次数不多,就是运气越来越差。同样的80万赌本,当天就赢几十万走人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我说。
“这样下去很危险,你连续几场都是靠晒冷赢回来的,要不要我们先停一下,调整几天?”季军建议。
“我也很无奈,现在赌厅又在持续亏损,除非尽快开始大额签码靠码粮养活,否则我们只能自己赌。如果我们不赌,每个月利息都没有着落。何况债务上还有这么大窟窿,总得每个月填补一部分。”我说。
签码也同样有风险,正式运作的话需要增加人手。正如我一直拖欠住华姐和阿强的“码架”数一样,上月我给北京的肖总和他朋友签了20万元出去,当天晚上他们便输完。码粮没有赚到多少,还款却一催再催拖了近一个月才汇过来,这种收益率对我们较高的资金成本而言并不划算。最好的客户是像我这种打法“能磨善磨”,两三天下来能够小有赢利走人的赌客,而且签码金额以50万—100万元为宜,这样就能实现码粮收益最大化。因为本金太小,下注太猛都不是优质的洗码客;赢得快的人输得也快,十场八场下来就淡出江湖,不能成为持久的客户。
所以还是得自己赌,虽然风险可以预见,但毕竟这月已经赢了120万元,我们不可能收手。
“要不这样,我们再多选两个赌厅,不要局限在金沙和金沙城,这样手气不顺时可以换场地。”季军建议。
我完全同意。因为近期去金沙城赌厅并不合适,我还欠着华姐和阿强的钱,每次在金沙城出现他们都能知道,这对我赢钱会有极大的干扰。他们两家的钱我是不可能从公司的账上抽资来还了,这样做太对不起筹资的亲友们——何况账上早就没有闲钱。华姐和阿强的码架数、我和季军的信用卡数、季军的六合彩数,这些都是较急的债务,至少这些钱我们得自己赢回来。
“增加英皇和永利吧,英皇我比较熟悉,永利赢过一次钱,而且华姐他们很少去。”我决定。
在家里陪了小萱两天,我又只身来到了澳门。
今天是周五,永利赌场的游客很多,这个赌场最让人难受的就是香精味和背景音乐,特别是背景音乐总是常年播放那几首英文歌,而且音量很大,让你的耳朵不能无视。这也许是赌场让赌客输钱的一种伎俩,可在无形中牵引赌客的意志,就同印度人用笛子舞蛇一样原理。当然,如果赌场并无此恶意,那就只能说明他们客服不到位了。
我手头有50万港币现金,信用卡里还有50万元额度,心态很从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到新场地,需要先做“踩点”工作,所以我没有直接进贵宾厅,而是在大厅的总账房买了50万现金筹码,顺着赌场大厅内的过道边走边看,看看哪个赌厅合我的心意。
万利酒店是永利的一部分,房间档次要比永利高些,酒店大堂的左手边有一间高额投注厅,我曾在这间厅玩过一次21点,所以沿着走道逛了进去。
这里人气很旺,但赌的是现金码,没有码粮。我选了一张3000元起注的百家乐台坐下,把会员卡递给荷官监理,准备先试试手气。
刚赢了一注,一个身材高挑烫着卷发的公关美女走了过来,俯身对我说:“海先生,我是公关小赵,我们酒店今天还有房间可以赠送,请问您需要吗?”
因为我买了50万现金码,美资的几家赌场都会赠送套房给我。于是我问:“可以,给我留一间,除了房间还有什么可以送?”
我知道赌场当然还有别的优惠,果然,她查了一会儿电脑说:“还可以送您2000元的代金券。”
代金劵是可以替代筹码投注的纸片,但是这种代金劵只能投注一次,投注后不管输赢赌场都会收回。比如投注1000元代金券,如果赌客赢了,荷官只会赔给赌客1000元现金码,代金劵则没收作废了。所以怎样利用好代金券是一门技术,必须要在十拿九稳的时候才使用。那么,在赌场里面,什么游戏才能够等十拿九稳的赢面出现后,赌客再选择下注?答案是只有21点。
懂得21点游戏规则的赌客都知道,玩家在牌面占优的局势下,可以选择加注。这个时候,就是使用代金劵的最佳时机。
公关美女给了我两千的代金劵,于是我起身离开百家乐赌桌,准备在一旁的21点赌桌先把代金券用掉。
这个决定,使我有幸欣赏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21点大战。
三十一
※疯狂的21点
万利赌厅有两张21点台,就在赌厅靠近旋转门的角落里,一张是限红1000-3万的台,一张是限红2000-4万的台。
起注1000的台有两个赌客,其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内地女人是第一次玩的生手,正在一边下注一边向荷官询问游戏规则。两年前我长泡英皇时也玩过几次21点,只是用几千一万的本钱小打小闹,进入贵宾厅后就再也没有玩过。为何?因为21点不能洗码,在贵宾厅签出的泥码只能打百家乐,何况澳门的贵宾厅大部分都没有21点赌台。
打21点的常客最怕就是和不会打的生手同台,于是我走到另一张2000起注的赌桌。
这张台在靠墙壁的最角落,只有一个男赌客,他与我年龄差不多,体格较壮,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戴着一副金边的近视眼镜,皮肤黝黑,脸上有少许麻点。
男赌客脸色发青,情绪非常低落,他掏出一小块布擦了擦眼镜片上的雾气,对荷官说:“从早上被劏猪(台语和粤语方言,挨宰的意思)到晚上,一直都没有停过!”
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台湾人。台湾腔语气较软没有卷舌且不带喉音,很容易辨认。
台湾客的台面只有几个筹码,我目测了一下,一个1万,十个500,共1.5万。
我坐在最左边的位置上,没有急着下注,而是先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继续投注。这是打21点的一种礼貌,如果人家正在赢钱,你突然加入有可能会破坏他的连赢势头,所以我先观望几把,让他继续单独投注。
台湾客看样子是输得没脾气了,他叹了一口气,把全部筹码推上投注区,说:“最后一把了,押了算了。”
荷官派牌,给他派了一张A,庄家是一张7。
“Picture!”台湾客拍着桌子叫,我心里也在暗暗叫了一声“公”帮他加油。
第二张牌果然是个K,这是最大的点数“BlackJack”(21点),按规则赔1.5倍,荷官从筹码堆里赔给台湾客3.75万。
“哎,再来一把。”赢了一把后,台湾客的情绪并不兴奋,他继续把3.75万筹码全部押上去。
肥胖的女荷官继续派牌,又给他派出A和J,又是一个BlackJack!
我心里暗暗叫好,这下赔完钱,他的台面筹码有9万多了。
我正准备拿起2000筹码,想跟在他的投注位后面试试,谁知他这把直接推上4万,已经推满了,于是我又把筹码放回,点了一根烟,静心在一旁观战。
这把他又是两个公,20点,庄家4点连续三张牌补爆,台湾客已经有13万多筹码。
此时,台湾客开始有了点精神,他把腰杆挺直,双手各抓着一堆筹码在手心晃动,他在考虑怎么继续投注。
考虑妥当,他把两个4万分别押在两门上,比上把开多了一门。在普通21点玩家的惯性思维里,如果一门牌赢钱就必定要继续保持一门,若旁人新开了一门也许还会惹他生气。但我随后就明白了台湾客为什么要这么打,因为他输了太多。
这把两门都赢了,而且有一门是BlackJack,他的台面已经有23万多。
继续扩大投注,他押了四门,每门都是4万,他这种打法是在做拼命三郎,只要庄家通杀一把就会令他前功尽弃。
开牌,这把庄家面牌是个K,台湾客的四门分别是20点、12点、19点、13点。
他选择了第二门12点要牌,补回一张10直接爆掉;尾门的13点他不要牌,做了一个pass的手势。
庄家补牌,一个5和一个9,庄家爆掉。这把他赢了8万,台面已经有31万。
台湾客继续保持四门4万投注,单打独斗的时候,21点的派牌很快,台湾客要牌决策也很快,几乎15秒就可以完成一局。
庄家牌点一直很弱,总是爆牌,偶尔成局也只是17点、18点。台湾客台面的筹码逐渐垒高,已经有70万以上。
接着开一把。庄家面牌是个A,台湾客的牌面都不理想,全部19点以下。
荷官询问:“要买保险吗?”21点的“买保险”是指庄家拿到A时,玩家可以再投注1/2的金额,如果庄家拿到BlackJack,则本局打和;如果庄家不是BlackJack,那加押的1/2投注就直接输掉。
“不买!”他摇了摇手。
荷官补出一个公,BlackJack,这把四门被通杀,输了16万。
台湾客直起腰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拿一个筹码在桌沿敲打,考虑清楚后,他继续开了四门,每门只押了1万。
这把庄家补牌爆掉,台湾客赢回4万,他又继续加大注码,重新押回四门4万。
庄家面牌是个6,玩家是两门BlackJack,一门15点,一门是对9。
荷官先按1.5倍赔了两门BlackJack,接着指着对9问:“要牌吗?”
“分!”台湾客伸出两支手指在桌上叉了一下,这是把对9分成两门9继续要牌的意思,他押了2000在第一门的对子区域,21点的熟客都喜欢在分牌时买对子。因为两张相同的牌分开后,连续博牌中对子的概率要增大了一倍。
荷官派牌,又是一个9!这把中对子荷官赔了22000,台湾客在桌上做出分叉的手势,要求继续分牌。
第一张9荷官补出一个2,加起来是11点,当然要加倍。“Double!”他加了4万筹码上投注区。
补牌是一个K,21点,赢定了。
第二张9补出一个10,加起来19点直接pass,损失2000元对子。
第三张9补牌,又是一个9!首先收了中对子的22000,他要求继续分牌。
按21点规则对子最多只能分出四门,因此他不再继续买对子,两张9分别补出的是19点和16点。
尾门是15点,面对庄家6点时他当然选择PASS,于是轮到庄家补牌。
这一局输赢关系太大,作为看客的我和台湾客一样紧张,庄家第一张牌补出7以后,我和台湾客一起喊“Picture!”
庄家补出一个9,合计22点,刚好爆牌,好险!
台湾客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笑嘻嘻地清点了一遍上把的赢利,对着我说:“上把赢回40万!”
虽然没有机会投注,但我也替他高兴,于是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他的台面已经超过100万,他继续保持四门投注,如果赢了,就一直保持每门4万;如果输了,他就把每门缩减到1万。
庄家的牌总是很弱,因此他放胆拆对子和加注,凡是他拿了10点11点,而庄家面牌又不是公的牌面他全部Double,经常是一局便赢回20万或30万。
他这种打法很凶猛,但我发现这种打法在21点战斗中非常管用,因为庄家牌弱的时候玩家总是能连赢,连赢时他下注是每注4万,又能找到机会Double或分牌变成8万,这样经常一局赢10万-30万,且连赢数局;而输的时候,他只是一门1万,全输也不过4万。
这样分析,赌本小的时候,打21点赢钱要比打百家乐靠谱。因为百家乐是一赔一的游戏,想一口赢2万就必须押2万上去,而且几万赌本就得跟着同桌人一起买,开一把牌也许要十几分钟;而21点开一把只需要十几秒,运气好拿到BlackJack可以2万赔3万,局面占优时可以加注,不像百家乐每一把都要和荷官硬碰硬。
如果单打独斗又逢庄家疲软的时候,21点赢钱确实飞快,一分钟至少可以派两次牌,一小时可以派100把以上,而且无须计算抽水,赔钱也快。
我刚刚接触赌博时,在网上搜寻赌博技巧,找到的就是几本21点技巧的书,因此曾对着书本研究了数日。但书中解析的算牌法在当今的澳门并不适用,因为几大赌场采用的都是蜗牛洗牌机用五六副牌轮洗,没有算牌的机会。而且任何一本教授21点技巧的书都趋于保守,讲求小赢即收,著书的“赌神”们也不愿意用夸大的数据误导读者破产以损他们的英名。像我们打百家乐连续晒冷这种搏命打法是根本不会被职业高手认可的。但已经输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博命又能怎么办?戒赌是上策,如果不能戒赌,与其长期在赌场里消耗金钱消耗生命,不如拿出勇气对决一把,输光趁早回家。
如果说:不求安全,只寻找一种最激进的,又比较有道理的,有可能快速救命的打法,我想台湾客这一套打法可以入选。
台湾客又遇到了几次好局,有一把他分出了四条A,还有一把完成了3门Double,他台面的筹码越来越多,荷官已经往筹码盒里加了两次万元筹码。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水准的21点赌局。也许台湾客这种打法太泼,不是职业打法,但赢钱就是硬道理,何况他确实是牢牢控制住了台面的局势,能够踩稳大注赢小注杀的节奏,而且毫无犹豫与退缩。
作为一旁观战的看客,我的心情也很兴奋,欣赏了精彩战局,又替他高兴。台湾客的筹码越堆越多,他没有换5万10万的大码,而是把20个一万的垒成一栋,我用眼力仔细帮他数了一遍,已经有380万。
台湾客看来是万利赌厅的常客,他交代了身旁的公关一声,把筹码全部留在台面上,转身去了内厅的洗手间。
等他从洗手间回来,正用纸巾抹着脸上的水渍,我忍不住问他:“1万5赢了快400万,你还不收手?”
他扁扁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怎么收誒!我的本是700万!”
三十二
我心里暗吃了一惊,从早上700万输至1.5万,现在两小时不到又打回了380万!原来21点可以打这么大,输赢竟这么快!我一直以为只有百家乐才能打出如此波澜壮阔的起落。以前用万把两万在英皇和金沙的娱乐打法,我也曾赢过五六万,还在围观者面前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数学高手的样子去猜牌,现在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是门外汉,从未能真正融入牌局,去驾驭21点赢钱的“势能”。
此时赌场已更换了一个瘦高的男荷官,他派牌的速度更快,一板一眼有点故意模拟机器人节奏的味道,像一场派牌表演,估计他曾参加过荷官技艺大赛。但这种速度往往让赌客很喜欢,大多数赌客都讨厌派牌拖泥带水的荷官。
更换荷官并没有打乱台湾客投注的节奏,他调整了一下靠椅位置,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然后继续投注四门4万。
台湾客就是驾驭“势”的高手,他的要牌和加注都中规中矩,思路基本和我一样,但他下注凶猛,连赢的时候投注气势更如排山倒海,每门4万的分门、加注,使整张赌台铺满了扑克,堆满了注码,看起来高潮迭起异常精彩。
如果他的对手不是赌场,而是一个赌客,那对手一定会被这种排山倒海的进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面对庄家的5点、6点,台湾客把对2、对3拆开,9点10点加注,台面上密密麻麻层梯状散开的扑克和一栋栋的筹码就如攻城的大部队,城池一再失守,荷官不停地从筹码盒中把万元筹码掏空。
身后已经多了几个围观的赌客,四门全赢时常有人在背后叫好,但他们和我一样无法加入投注。因为台湾客赢的时候总是推满4万,别人搭不进去;输的时候他只下注1万,此时别人又不愿意跟注。
两个小时后,台面的万元筹码又多了十几栋。见台面筹码太多,台湾客把一大半筹码推上前,吩咐荷官说:“换10万的大码吧!”
荷官熟练地把一栋栋高楼般的筹码摆整齐,平摊晒开,又垒起,用手指划平,这些动作是让监控室也可以看清筹码的数量。
总共换回了400万的大码,荷官把剩余的几个1万退还给他。
我用眼力清点了一遍台面,筹码总数已经超过760万,他的本钱回来了。
如果换了是我,这个时候一定不会再赌,会马上兑换现金离场。运气不会永远好下去,过度支配时它极可能会突然逆转。
但换了是我的话,并没有能力在4小时内把1.5万打到760万,即使运气比他更好,估计赢到100万后我就会开始保守。当然,匕为两刃,台湾客白天的700万也是这样输出去的。
台湾客的性格看起来是绝不服输,偏执,他完全无视赌场的资本优势,敢于与强敌正面对抗。我怀疑他是当年中国远征军的后代,天生有阵前冲锋的勇气。
他继续在赌桌上排兵布阵,庄家此时持续疲软,曾连续补爆了八口,刚才兑换进荷官盒子里的筹码又重新回归台湾客的阵营。
我坐在一旁,不知不觉已抽完了一包烟,整个晚上我都在做观众,但紧张与刺激感并不亚于这位男主角。最主要的是这场赌局带给我的震撼,台湾客反击时那种坚定的决心和勇气,这与我们平时为了追数把几十万筹码晒冷的行为有所不同。
输红眼的晒冷是绝望的冒险,完全凭借运气。台湾客最后1.5万时连续几把便是如此,我打百家乐也试过无数次,客观的说是败多胜少。侥幸的冒险和坚决的进攻还是有区别的,台面有了100万筹码之后,台湾客的坚决反击则不只是单纯冒险,他是同时把握了“运气”和“势”,再借助合理的叫牌技术,让这种“势”发展为势如破竹。几个小时他一直在赢,就连我们这些观众和荷官都觉得他每把赢都是理所当然的,整个气场都在给他支持。
荷官又赔给他一局20来万,做了一番筹码兑换之后,台湾客的台面筹码已经超过1000万。
他继续押了四门,这把庄家牌面是一张A,但玩家也有一门是BlackJack。
“收不收?”荷官指着那门BlackJack问他。按21点规则,如果庄家是A面,这时玩家先收BlackJack的胜出就只有1倍;如果等到庄家开完第二张牌再比大小,那胜出则有1.5倍,但有可能打和无钱收。
“收!”他做了个手势,先胜出一门4万。
荷官开牌,果然是个K,其余三门输了12万。
输了一把之后,他改为投注每门1万,这把庄家面牌是个J,但第二张是个黑桃A,又是BJ,把四门全杀了。
台湾客继续投注四门1万,这把庄家是20点,杀了他三门,打和一门。
不能打了,很明显庄家已开始转旺,我心里想。果然,台湾客也意识到了,他停顿下来,先用吸管喝完玻璃杯中的橙汁,转头对一旁的公关说:“美女,帮我拿一个装筹码的盒子过来!”
大战结束。筹码总计是1005万左右,这是六个小时不到他用1.5万取回的战果。
他把台面筹码全部收好后,站起身对我咧嘴笑了笑,捧着筹码盒去一旁的账房兑换现金。
现在已经是零点时分,我做了一整晚的看客,只赢了百家乐的3000港币,手头的2000代金劵还没有用出去。但我不想再打21点了,因为这张赌桌已被台湾客吃完了肉,留下来的只是其他人啃不动的骨头。
望着台湾客把一捆捆十万港币钞票装入袋中,21点台上的赌客个个羡慕不已。我也很需要这样一场战斗来翻身,他的打法让我开拓了眼界,的确值得借鉴。因为这数月来,闷头苦战又赢不到钱让我非常郁闷。
我又选了一张百家乐赌桌坐下,下了几注后赢了万把块,终于把2000代金劵用了出去。但是一场盛宴过后,我的胃口已对残羹冷炙不敢感兴趣,下注几千一万让我觉得百无聊赖。
我决定调整心态,先回房间休息。
三十三
万利酒店赠送的套房很大,赌场总是用这种手法吸引新来的大赌客。我冲了个凉,仰面躺在床上,心里觉得有一些迷茫。
我还在回想着刚才那一场赌局,很显然,这是任何赌客都梦寐以求的一场“仙局”。
不过它的冲击力有点大,虽让我增长了见识,一时间脑子里却还消化不了。
我想复制它。但我首先要弄清楚,这场赌局到底有没有可复制性,可复制的部分在哪里。
每个常来澳门的赌客都有过很好的运气,碰到过这样那样的“好路”,但很少人能把握机会一次翻身。多数人都是能把握住连赢的“运”,却不能借“势”发挥获得最大赢利。就如我在凯旋门遇到了22个长庄,却只赢了100多万元,而运气差的时候,我却一场输了450万元!这数个月来,我已经连续输出去了1000万元,但从未敢像台湾客这样以小搏大,坚毅反攻,用几十万元或者一百万元把本钱一次赢回来,更别说1.5万元的绝地反击。
风险大到可令我破产,收益却不足以使我翻身,无论是补天还是做眼,似乎都存在极大的缺陷。
所以我要注入一种积极的冒险,这部分在赌本里占的比例不大,就像突围不利时,阵前就会就组织起冲锋的“敢死队”一样。
吸收台湾客的打法精髓,用它去弥补做眼计划的软肋。
这样思路一通后,我感觉比较振奋,于是兴冲冲地爬起来,在客厅茶几上用酒店的信笺纸和圆珠笔做一个方案。
所以说百家乐真是要命的游戏,“聪明人死得更快”,因为在构思赌博策略的时候,会产生无数种可能,引诱你不断去尝试;更要命的是,澳门百家乐还有无限的投注额,不管你赌多大都有人接招。
我有100万元赌本,决定用20万元来做“敢死队”,只限失败两回,就是损失40万元后就回归稳扎稳打的老套路。
这与以前的投20万、50万大注的打法有本质不同,以前我的兵力是整体的,一旦启动后,就只能完胜或输完离场。
我不敢选择21点,是因为我之前从未打过几十万规模的赌局,还是选熟悉的百家乐稳妥些。
时间是凌晨1点,我重新下来永利赌场一楼,这里的赌厅都是敞开式的,转了一大圈之后,我选了一个较安静有四张台的小厅。
我拿出20万现金码,把通行证递给女公关去复印,开了个洗码账户。不过这里的码粮只有0.8%,很低,应该是抵扣了赌场其他优惠所致。
要避开台湾客的前半段失利,直接从他的后半段反击打起,所以就得等!等运,等势。
我权当自己已经输了200万元,因为,我这个20万元敢死队的冲击目标就是200万元。
飞了十口之后,我买了一口3000尝试,输了,于是继续飞。
继续飞的时候,我只用笔在纸上投注,要看看我每把估计得准不准,积蓄了多少“势能”。
这样飞了半局,我发现在纸上的模拟投注已经输掉了60万。
非常好!继续。我投了一注3000,又输了,于是接着飞牌,继续在纸上模拟。
模拟投注已经输了100万,但是我很开心,心里很舒服,因为我消耗掉了敌人的锐气,自己的兵力却基本完好。
一鼓作气,二鼓衰,三鼓之后,轮到我的敢死队来反击了。
我投了一注2万,这把还是输了,但我心如铁石,毫不犹豫地把剩余的17.4万全部押在庄上。
“看牌吗,老板?”扎着马尾辫的秀气女荷官问我,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不看,你开吧!”我把百家乐当成21点了,干脆给她开牌。看起来这位马尾辫的荷官比较友好,如果读书时与她同班,兴许关系还能进一步发展。
女同学手法优美地派出四张牌,闲是3点,庄7点,她又用芊芊玉指从牌靴中拉出一张9,闲2点,我赢了。
女同学,你做我的内应吧!我心里这样叫了一声,不知她有没有听到。让公关洗完码后,我把30万泥码推到庄上,推满了。这一招是我刚从台湾客那学来的,叫“排山倒海”。
马尾辫的女同学继续用手指跳舞,闲开出5点后,庄开出一个公,她眼睛对着我微笑,慢慢地把第二张牌对着我竖着掀开,我看到了,是个肥嘟嘟的8。
台面已经有63万了。
攻至城脚下了,要搭云梯了,我继续把30万推到庄上,我在复制别人的成功案例,所以心里完全没有紧张感。
女同学正和我在舞会上跳起优雅的华尔兹,宾客们纷纷退后让出空阔的场地,她双手搭在我的肩上随着我旋转,我爱死她了。这把是个7点,直接把闲家的6点叉烧了。
台面有92万了。
音乐突然中止,舞步要停下来,她双手提着裙边一脸错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百家乐毕竟不是21点,这把的牌路有点顶,使我不敢下注。
连赢了三口庄,但现在小路和大眼仔都应该打闲,因为出闲能让路单图形更整齐,所以我犹豫了。
考虑十秒钟之后,我还是下了口2万的庄,这把输了,果然是个闲。
我的马尾辫舞伴有点失望,她退回座位上合膝而坐,恢复为一个乖乖女。宾客们两两为伴,又杂乱地布满了整个舞池。
进攻受挫,我只能继续飞牌,下了一注1万输了后,我重新用纸笔做起模拟投注。
等模拟投注连续中了两口后,我又推了一把30万在闲上。
女同学扭头望了一下屏幕,她在考虑接不接受这支舞曲的邀请,她转回头微笑了一下,仍是轻巧地从牌靴中拉出四张牌。
闲7点,庄9点,这把我输了。
女同学对着我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前方窜出一个牛高马大但相貌丑陋的男人,他横刀夺爱,拉着我的女同学进入舞池。
我开始感到泄气,势能一下都流失了。
继续推满台的话,需要重新积蓄力量,但我感觉不到“势“的存在,守城的敌方也已在严阵以待;而我可人的马尾辫舞伴,已经被一个更强壮的丑男人抢走了。
我只能继续下3000、5000的投注,敢死队已没有冲锋的勇气,退回战壕里成为防守部队。
这样懒懒散散又打了一局,台面筹码略输了一点,剩下60万的整数。
我感到倦意上头,目前已有40万元的赢利,加上之前在万利赌厅的1.5万元,今晚赢利41.5万元,人困马乏,该回去休息了。
于是我吩咐公关退掉了剩余的泥码,从账房取回全部现金,给小萱和季军分别发了一条短信,在永利赌场内绕了一个大圈回到了万利酒店。
躺在床上,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战局,势能的积蓄不够,百家乐每把都要硬碰硬,规则上毕竟和21点区别很大,30万元赢两口输一口之后,我再也不敢冒前功尽弃的风险,导致进攻草草收场;如果之前能再赢多两口,冲击力量就应该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洗手间刷牙,小武打来电话,说昨日出口至澳门工地的一批无缝管被拒收,现场的工程师不肯卸货,正在和货车司机扯皮。
“什么原因?”我问小武。
“他们说看起来不是无缝管,像焊管。”小武说。
原来如此,并没出什么大事。因为这批无缝管是供给澳门市政工程的美标天然气管道,当时订货时是我让小武专门飞到天津去验货的,从国内知名的大厂生产,不可能存在伪冒问题。但小武他们的证件都无法进入澳门,所以我还得自己过去工地一趟。
工地在氹仔,靠近横琴口岸,我打了个的士过去。问题很好解决,主要原因是工程师因为施工期太紧,对我们交货延误了两天有些气恼,故意为难了一下。工程师也是派驻澳门的国企职员,待我稍做解释后他爽快地收了货。
这样一番折腾之后,我回到赌场已是中午时间,这个时间容易犯困,集中不了注意力,而且我答应了小萱晚上要回去看电影,所以我不敢再启用敢死队,只是采用常用的套路打了几局,又赢了十来万元。
下午3点,我准备回程,因为这个时间可以在船上睡个舒服的午觉,回到家刚好能赶上和小萱一起做晚饭。我打了个电话给季军,跟他汇报战绩。
季军很通情达理,他建议:“要不你先还华姐50万,减轻一点负能量,而且华姐这个人很不错,以后还是会和我们站在一边。”
我当然很高兴这么做。季军的提议深获我心,不愧是多年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因担心与华姐见面后她又问东问西,我到她店铺还了50万元现金后,才打电话给她通报了一声,转身打的士奔赴码头。
此行,减轻了债务,增长了见识,训练了新的战法,我又有了一点提升。
缺少了霍斌,做眼,虽然要先打活一个劫,但照此进行,把眼做成应当不难。
夜晚,与小萱从电影院出来后,满目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不知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差点忘了,我还身在这个赌局当中,下一张不知会开出什么牌。
时间竟已不知不觉运行到了这里。
深吸一口气,让我们展开双臂,再大声地嘶吼一声,一起迎接巨浪吧!
三十四
※2012年9月10日
弟兄们哪,可见你们蒙召的,按着肉体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贵的也不多。
神却拣选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拣选了世上软弱的,叫那强壮的羞愧。
神也拣选了世上卑贱的、被人厌恶的以及那无有的,为要废掉那有的,使一切有血气的,在神面前一个也不能自夸。
——《圣经·哥林多前书:26》
今天是周一,我没有过去澳门,因为我有一件正事要办,公司有1000多万元的货款可以入账。
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就是斯里兰卡那家中资建筑集团,是个央企。他们在香港有一个办事处,每次发货前,就由香港办事处的两位经理过来蛇口码头验收。
双方的操作流程是这样的:大合同签署后,实际是分批交货分批定价,每批货物由斯里兰卡的项目部给我们发过来订单详情,我们通过网络确认一份价格清单,接着我就带上发货确认单去他们的香港办事处签字,签署第二天,香港办事处会给我们汇30%的预付款。
收到预付款后,我们开始组织备货。由于各种建材和型材规格较多,而且要提前备齐货物在蛇口码头或者盐田港装船,这个备货周期一般是30天,这段时间,需要我们公司垫付70%的货款。
货物备齐后,我再通知香港办事处的两位经理过来现场验货,清点数量,双方确认货物无误后,便交由我公司安排装船报关,发往斯里兰卡。验货三日内,香港办事处会把剩余的70%货款付清。
今天下午,便是香港两位经理过来验货的时间,我急着等这笔一千多万人民币入账,所以当然要好好出面接待。
两位经理都跟我很熟悉了,他们的办公室在中环,与蛇口一水之隔,其实从蛇口去香港中环比去罗湖还要方便,连车都不用开,睡一觉就能精神奕奕地到达目的地。
我在蛇口码头接了他们,货仓离客运码头只有几百米,实在方便得很。两人其中一位是香港本地人,另一位是由北京总公司派驻在香港的人员,素质都很高,有见识但谈吐并不浮躁,我喜欢与这样的人交往。
他俩很敬业,一个多小时就把货物清点完毕。签署完验收单后,我想邀他们去喝杯茶聊聊天,两位经理表示不必客套,他们想直接乘船回香港。
我带着征求语气问掌管财务的蔡经理:“能否今天就安排剩余的货款从香港汇过来?因为我公司最近周转有点紧张。”
蔡经理个性阳光,人很实在,满口答应说:“行!我现在就通知财务给你们办款!”他在车后座用手机拨打财务出纳的号码,让她下午就给我们办电汇。
第二天中午,港币到账了。在银行办理了结汇手续后,入账金额有人民币1000万元多一点。
到账之后分肉,我发现虽然增加了亲友们600多万的借款,我们的流动资金缺口仍然很大,钱远远不够用。
这个1000万元,当天付了一大半给几家催款的供货商后,只剩下500万元。
还要退450万元给光明扬帆他们,这是我们上月已经约定好的。那剩余的50万元,付赌厅150万港币的股本填权都不够。
而且斯里兰卡还有另一份订单没有交货,这几天正在备货当中,也需要资金。
这一个月来赢回的170万元港币,大部分都被我和季军还了华姐和六合彩的账,剩余的赢利连本金一起填平了信用卡,目前我们账上只有几万块日常开支费用。
我在办公室和季军商议了一下,决定先退给光明他们350万元人民币,再用80万元人民币去填补赌厅股本,剩余50万元港币可以用上月几家赌厅的码粮来补,这样我们手头就还留下80万元左右人民币。
还用说吗,留下这80万元,当然是要走极速增值的路子。
把350万元转给光明账户后,实际上就只欠几位同学100万元了。于是我打电话给光明和扬帆,要求他们彻底解除对公司的财务监管,包括赌厅短信也停止。
虽然公司的资金很紧,但我还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赢回了170万元,而且更主要的是,再也没有人会干涉我们在澳门赌博了。
外债只剩下华姐和阿强的110万元。
做眼计划仍在继续,但我和季军其实心里都明白,我们不会再去坚持原定的操作守则,确切地说:赢时会,输时不会。虽然那些看似死板的守则,是我用一千万元的高昂代价买回来的。
新鲜注入的“敢死队“打法,是一种积极的元素,能够弥补做眼计划的不足;单从策略而言,我始终赞成一场战斗必须有坚决的进攻或反攻行为,何况我们是在赌博,每一场赌局都是注定的冒险。
但是我又一次忘记了人性的深不可测,我又忘记了隐秘处的那个分身不为我所控,这才是胜败的关键。在心里的伤疤渐渐复原之后,欲望逐渐在滋长,它像天外飞来的异形植物,获得土地的养分后,毫不费力地用粗壮的根茎撑开了铁窗。
那可怕的无形生物又被释放了出来。
直到今日,我都不知道,人性是否真的能由自己掌控。除了我们的手脚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天灾、疾病、人祸都是不被我们所掌控的。
那么,人性呢?那些贪婪、侥幸、嫉妒、厌恶、占有、毁灭,它们是被封锁在我们的肉体内,还是说它们根本就是游离状态的物质,对主体没有任何忠诚性,会随时随地与周围的环境融合一体?
就像扬帆他们看到我的变化一样,多次进出赌场之后,我也看到了季军身上的变化。
他也慢慢松懈了,好赌了,对输赢麻木了。
那个隐秘处的敌人,不会无视你的怠懈,不会无视你的麻木。
它会趁此机会,给你重重的一击,足以让你从麻木中痛醒。
三十五
※2013年11月11日我的近况
昨日下午,去一个小小的菜市场买菜,天气有点阴凉,忽而还下起了小小阵雨,于是我就叫上小狗一起进来小小士多店的屋檐下避雨。
两分钟过后雨水停了,地面略有潮湿,这里的街道很窄,两边的几栋旧小区民宅被雨水淋湿后,墙壁显得有些斑驳。
这个地方虽然也在深圳,但没有我居住的记忆,也没有我熟悉的邻居,在这里我几乎从未与任何故人有过联系。
可能是我的触觉太敏感,在这条雨后的旧巷子,一种被放逐的滋味立即击中了我。
这种感觉是孤独的,苍凉的,陷落的。
其实离开旧人旧事,是一种自我保护;暂时逃避,只是想取得一份宁静。虽然我明知此刻躲避会遭致道德的唾骂,会触及法律的红线。
但是没有办法,因为静下心来我才能写作,希望找到重新开始的机会,甚至等来涅槃的那一天。
你应该也体会过这种心情,因为这本书的读者有很多也是赌友,即使不是,或多或少也有过失败和痛苦的经历。
我其实很希望找到混沌宇宙中的一个开关,触发这个开关,能快速引起风云变幻,天地间能量重组,让我的人生曲线再发生一次大角度的转折,就像两年前我无知地将它扭曲了一样。
我在等第二场蝴蝶效应,只是要一个更精准的触发点,让这场效应来得更猛更快。
这种机会还有吗?
应该有。虽然说这句话我心里也没底,但至少我应该试一试。
也许你也正在寻找这个点,不管成与不成,我们就一起把它当成是一场生存极限考验吧!
再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
※2012年9月10日
收到货款的当天晚上,我和季军就来到了澳门。
这一天的心情有点亢奋,因为我决定,这一场之后,把华姐和阿强的剩余债务全部清掉。
到了把这个病毒文件彻底删除的时候了。
而且我和季军商议:从此之后,再也不在外面签码,真真正正开始“负责任博彩”。
到了这一步,股东彻底退了股,霍斌那头死了心,公司变成高负债经营,我们反而有一种回归踏实的感觉,就像你虽然从山坡上狼狈地滚了下来,但毕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今天还是选择了旧金沙,永利和英皇的码粮太低,只能作为备胎使用。
台面的赌本是80万港币,但我的信用卡还有120万元的额度,所以底气很充足。何况,我们在金沙城的赌厅账户还有足足的1000万元。
做眼计划的第一方案仍是“慢”字决,慢打慢赢,顺利的话就按部就班的赢到110万元收手;如果慢字决不管用,再祭出我们的“敢死队”去冲锋陷阵。
季军已经开始对百家乐的“路子”感兴趣了,对图形的分析也有自己的看法。
“这把是不是该下个庄?”赢了10万元的时候,他指着屏幕问。
“我觉得这把飞掉最好。”我说。因为我对这一把并没什么把握。
“下个2万的庄吧!我来开牌!”季军饶有兴趣地说,而且他已经挽起了袖子。
“五千吧!给你试试。”意见不统一,但我不好扫他的兴,于是摆了5000筹码在庄上。
这是季军第一次亲手开牌,他兴奋又紧张,看牌姿势很不协调,他耸起肩,双手僵硬地翻开两张牌头,露出的只是5点。
还好,闲家只是1点,荷官给闲家补牌。
“肥婆!”季军喊了一声。
“肥什么婆!喊公!”我着急地打断他,但女荷官已经翻出一张8,直接把我们秒杀了。
女荷官也捂着嘴笑:“哪有自己把自己叫死的!”
季军很奇怪地问我:“我是想叫Q呀,Q不是肥婆吗?”
我没好气的回答他:“Q是公,肥婆是8,你把我们自己叫死了!”
这是老赌徒们的口语,把10JQK称为“公”,8称为“肥婆”,123统称为“白茫茫”,A称为“一条毛”等等。季军来了几次澳门,但对这些口语还没有搞明白。
虽然说牌不是被我们叫出来的,但季军此举仍是打击了自己人的士气,所以他不敢再出声了,又坐在一旁观战。
“慢”字决确实很慢,打到晚上十一点,台面筹码只有95万,赢了15万。
我站起身上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季军笑嘻嘻地举起一个筹码说:“刚才我自己炒更一把,赢了1万。”
他把台面筹码推到我的位置上,捏起那粒万元筹码说:“你先自己打,我拿这个1万下去一楼试试手气!”贵宾厅的筹码与大厅并不能通用,于是他走到账房去兑换一万现金。
我懒得管他,他今晚总在一旁发表错误意见,离开一会儿也好。何况我俩最近没了生存危机感,对操作守则和纪律都抛之脑后了。我继续飞牌,投注次数少,起注也低,走的是稳健的套路。
差不多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台面赢了25万,季军也从一楼上来了。
“赢了吗?”我问他。
“赢了五千,已经换了现金了。”他笑嘻嘻地回答。季军是个老实人,但有些傻气,在澳门这个险恶江湖是没有立足之地的。所以他父母和老婆都不同意他常来澳门,其实我的看法也相同。
时辰已晚,而且明天还有充裕的时间,于是我们鸣金收兵,收好筹码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按规定我们先去当铺汇钱,把20万元港币汇入了季军的卡里,我们继续在金沙战斗。
季军还是和昨晚一样,在一旁观战了半个小时后,他按耐不住,又自己下去一楼小试身手。
监管人已经彻底失职,我不过是又带出了一个新赌徒而已。
还好我们的心态很放松,我一直在按节奏赢钱,因为在澳门有强大的资金储备,所以很淡定。季军也在赢钱,虽然他在一楼开牌时有点紧张,但三楼的赢利毕竟有他的10%,所以他也很淡定。
打至下午两点,我已经赢了60万元,季军自己赌也赢了2万元,他对自己的战果比较满意,一个小时前便停手了。
我的手机响了,是深圳的一家供应商安总,上周跟他公司拿了100多万元的货,他公司资金很紧,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催款。
如果付清他的货款,那又把我们手上的现金掏空了。我一时还没什么好主意,于是敷衍了几句,一边通知安总打季军电话,一边对季军做了个手势。
过了一分钟,季军的手机也响了,看来安总确实很急。
“怎么办?要不先付一部分给他们?维持信用要紧。”放下电话,季军问我。
我想了想,说:“这次的赢利已经有85万,我们先汇60万人民币给安总吧!不过货款得走对公账户,你得回公司拿U盾操作。”
就是要先把钱汇入季军卡里,再从他卡里转入公司账户,然后从公司账户付款,这才符合公司的报税流程。
“行,那我现在回去。”时间还早,现在季军赶回办公室不会超过下午四点,所以能够给安总救急,维持我们的良好信用。
季军走后,我回到酒店房间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
赢钱之后的睡眠会让人觉得很懒散,而且我心里有一种惬意的感觉。脱离光明他们的财务监管后,我们可以大大方方地用赢利去支付一笔货款,这让我感到满意,看来我已经逐步挪正了轨道。
“忧患隐于安乐”,古人总结的这句话一点没错,而且恰好能针对刚赢了点钱,正睡在酒店里、正躺在桑拿里、正在饭店里喝酒胡吹海侃的赌客。
我重新下来三楼赌厅,手头筹码恢复了80万,重新开始的目标仍是110万,我铁了心这次要把债务了掉。
运气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过于紧张的时候它不来,但过于放松的时候它也不会来。我不知道运气与人体的衔接之处到底在哪里?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们若能揭晓谜底,定能获得天下赌徒的额外重奖。
晚饭之前,我已经输了20多万元出去。
先吃晚饭。我乘扶手电梯走来二楼的餐厅,这里是各地美食快餐大杂烩,我选了一个日本刺身和鳗鱼套餐,一边吃一边给小萱发短信。
我用的是另一张澳门本地卡,这个号码只有五个人知道,其中一个是湛江卢,所以我一看到手机来电显示出622开头的澳门号码,就知道不是霍斌就是湛江卢。
“老细,在澳门吗?”湛江卢用粤语问,他今日语气比较有中气,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在,有什么好关照?”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每次湛江卢的来电都是闲聊多,正经事少,所以接听者慢慢也就不当他是一回事了。
“有个大客喔!介绍给你绝对有得做!你现在得不得闲?过来英皇聊聊。”他郑重其事地说。
“几大的客?”我问他,听他语气我感觉有点靠谱,也提起了一点兴趣。
“一场过千万!我这边吃不下,想拉上你一起做!”湛江卢肯定地说。
三十六
放下电话,我决定先过去英皇赌场。对于赌厅经纪来说,一场上千万的赌客是绝对的大客户,即使做不成生意先认识一下也没有坏处,这个级别的客人,就算不给他签码,也有很多别的办法从他身上赚钱。如果不去,才是我这个经纪人最大的失职。
我很久没有来过英皇了,上了五楼,发现这里的公关们都换了新面孔,而且看起来素质比以前差了很多。三年前我和智深长泡在英皇四、五楼中场的时候,这里的公关可谓是美女如云,绝对够资格组团去参选港姐,而且个个都很亲和活泼,容易和客人打成一片。每次她们帮我们洗码的时候,望着不同美女婀娜多姿的背影都是一种享受。那时我怀疑英皇集团是不是打着招艺员的名义,在内地揽括了美女过来澳门做赌场公关。
湛江卢正站在电梯口等我,他今日两眼放光,神情郑重,是一种工作状态,而且看起来有点像斗翻了地主正在闹分田的革命农民。
他把我拉到一边,指着远处百家乐桌上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子说:“那个老细是四川人,搞矿的。以前经常跟我和湛江那个大佬三人在凯旋门玩,混得很熟。他这次过来已经赌了七天,输了1800万,想明天赌一场1000万的台底。”
一听是赌台底,我有些失望。我还没有准备去做这种高风险的对赌,于是我对湛江卢说:“台底这行我从来没有捞过,而且我实力也不够,玩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合作吧!”
见我有掉头就走的意思,湛江卢急忙拉住我,说:“别急,我还没讲完。这个客也是第一次赌台底,他也不熟台底的规矩。而且他资金全部到位,赌完就马上结清,不用等时间收账。”
听到这话我有了点兴趣,在澳门有谁见到1000万现金不两眼放光?很多次我在赌厅里看到一些输红眼的豪客一百一百的往桌上推,我就恨不得自己变身为赌场庄家,个把小时就赢掉他们的几千万身家。
既然来了,弄清楚怎么回事也好。
我还是比较谨慎,需要向湛江卢了解更多的信息,我问:
“他准备怎么打?台面多少?台底多少?”
“台面300万,打一拖三,等于台底是900万。”湛江卢说。
“你那个湛江老板一个人吃掉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叫上别人?”我问。
“湛江大佬跟这个四川客很熟,全部对赌的话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想找多一个庄做掩护,他接两份,别人接一份。”他说。
“那你有什么好处?赢了老板分你多少?”我问他,同时我也想知道他拉我做这笔生意的条件。
“我就赚一份码粮。”湛江卢说:“客人那边我答应返他1%的码粮,但是台底的洗码数你们要付1.8%给我,我赚0.8%”。
按澳门的行规,由于台底庄不用抽税,又赚了5%的庄赢抽水,所以台底部分的码粮一般都有1.7%以上,要比正规台面的1.2%高,如果照900万的台底计算,洗码两倍的话,湛江卢按0.8%比例也能赚到15万左右,何况台底庄赢钱的话一定会给他打赏,至少十几二十万。
我又问:“资金怎么监管呢?你们和客人很熟,但我并不认识他。”
湛江卢答:“四川客明天会有1000万资金到位,湛江大佬也会派个人带800万现金过来,可以去你的厅里赌,先拿600万向你买码。这样你的资金就是完全稳阵的。”
我盘算了一下,客人向我买600万的码,如果他台面300万输完后,赌局当然就结束了。这时我收回300万筹码,袋里还有600万的现金,确实是没有什么资金风险,而且还扩大了赌厅的洗码业绩。
不过我还是没有冒然答应他,我要先对四川客做一个初步评估,看看他的打法和精神状态。
四川客看起来四十五六岁,脸宽宽的,上唇留着标准式的四川胡子,发型也是二十年前流行的“四六分”贴脸长发。他脸上的赘肉和身上一样多,加上小胡子的遮掩,旁人难以辨清他的表情。
他身边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四十几岁的应该是他老婆,另一个二十几岁看起来是他的妹妹或者小姨子,还有一个坐在餐桌上喝燕窝的瘦小男子,看打扮较为土气,应该也是他们的亲戚或者老乡。
湛江卢做了个介绍:“这位是唐总,在四川有几个大矿山,这位是海哥,也是在澳门开赌厅的。”
唐总站起来跟我握了一下手,他的手掌肉多,又粗又厚,几乎把我的手掌给包住,使我感到有点被动。
“瓜娃子!搞了七天七夜,两千万就剩下几十!”唐总嘲弄地骂了自己一句,指着台面散乱的筹码说。
我瞄了一眼,台面大概剩下四十几万。
“唐总,要不要换个场试试?金沙城今年刚开张的,你还没有去过,说不定是你的风水宝地呢?”湛江卢在一旁提议。
“可以呀,反正英皇是不能呆了!”唐总抬起手看看表,说:“不过今晚我们要去冲关嘞,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冲关”是指持通行证或护照进澳门的内地游客,按规定只能一次呆7天,超出7天则属于非法逗留。很多老赌客往往在第7天的最后两小时从拱北出关,再马上重新持护照进来,这样又可以获得2-7天的逗留时间。
“没关系,十一点多我可以安排车送你们去拱北。”我接口说。目前还没有确定是否要和他对赌台底,但先把这个大客户拉过去洗码总不是坏事。
“好,那就先过去看看!”唐总跟他老婆商量了两句,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吩咐他的小姨子去账房退码。由于冲关后马上就返回澳门,所以他们并不回房间拿行李,一伙男男女女提着几个清一色的LV包随着我们下了电梯。
我和湛江卢同乘一部的士,去金沙城的路上,我问他:“这个唐总赌了几年?”
“有三年了,他以前没赌这么大,去年来的少,好像今年开矿发了大财,这几个月才开始赌大的。”他说。
“你知道他输了多少吗?”我问。
“听他说前前后后输了七千万了。”湛江卢回答。
输到这个地步的人,心理压力肯定很大,而且唐总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七天,此时再搬运资金来翻本,输的概率很大。我心里这样分析着,对这场台底逐渐燃起了兴趣。
到了金沙城,我带他们走进三楼赌厅,正在门口的公关东仔跟我打了个招呼:“海哥,今天过来了!”
“嗯,看到强哥了吗?”我问东仔。因为还欠阿强60万元,我近期澳门之行都没有主动联系过阿强,股东退股的事情他也还不知道。这天我觉得心里有点没底,心想最好先找阿强聊一下。
“强哥这几天休息,好似听说他们几个去了巴厘岛了。”东仔说。
“哦。”没法征询阿强的意见,这让我有点失望。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冒不冒险这个决定权还是在我,且看看再说。
“这个地方比英皇那里舒服多了!”一进门,唐总一行四人就对赌厅比较满意。
唐总的小姨子看起来也是好赌之人,她屁股刚沾沙发就弹起来,拿出包里的四十万现金去账房买码。
“唐总先试试手气吧?说不定就靠四十万赢回两千万呢!”湛江卢在一旁奉承他。
“哈哈,哪有这么好的事!”唐总哈哈一笑,不过还是站了起来。这个时候赌徒的任何豁达都是装的,唐总肯定会赌下去。谁不想创造一个奇迹翻身,何况他们今晚还要冲关,不赢回或不再输一千万元他们绝不肯回四川。
如果唐总真的能靠四十万赢回两千万,这对我也是一件好事。因为按赌厅股份比例分摊,他们的输赢对我影响不大,但洗码额却能使我赚到不少码粮,而且有这样一个开门红,唐总肯定会在一段时期内成为我的大客户。
他们四人已经过了最沮丧的心理时期,所以从台面上我并不能看出唐总的风格,何况筹码太少,从40万的打法也无法判断出1000万的打法。不过唐总洗码很快,他起注最少是3万,有信心时会推10万和20万,一小时拉锯下来,洗码额已经超过200万。
“瓜娃子,全梭了!”剩下25万左右,唐总把全部筹码推到了闲上。他刚才高峰期筹码曾接近100万。
他身边的两个女人一起喊:“公!”,但荷官补出的是一个5,庄7点,闲输了。
“哈哈,输完了!”唐总从赌桌前站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比较胖,整个沙发被他压得凹了进去。他对我说:“看看有没有车,现在送我们去拱北吧。”
“行。”我吩咐东仔去安排一台保姆车,东仔去前台打了电话,说五分钟后车子在楼下等。
“这里不错!明天我们再过来打。”唐总起身说。湛江卢也从沙发上拿起包,陪着他们去拱北冲关。他要一直贴身跟着唐总,防止这个财神中途被别人抢走。
“晚点我给你电话。”我送他们至赌厅门口,湛江卢举手在耳边做了一个手势。
三十七
他们走后,我看看手表,只是晚上十点半不到。
时间尚早,我决定继续自己的赌局。
这个时候再回去旧金沙未免太折腾,唐总的两百多万洗码帮我在赌厅账户里增加了消费额度,但每月0.05%的消费额度并不能兑换现金,不用也是浪费,于是我让东仔帮我在楼上的假日酒店开了个房。没有动用包里的现金,我从赌厅账户里签了60万泥码出来,衔接金沙的赌本继续战斗。
一心不能二用,在赌场里,要想一边工作又一边赢钱无异于痴人说梦。虽然唐总和湛江卢已经走了,但我却迟迟进入不了战斗状态,打了两局,竟不知不觉输了十几万元出去。
我决定派出敢死队。
敢死队的编制是20万一组,我先抽出一组准备好,又像上次一样,跟荷官要了纸笔来做模拟投注,因为敢死队的冲锋就是全部晒冷,在冲锋之前一定要把“势”蓄足。
模拟投注的时候,我更希望自己输。因为在纸上输的越多,就说明我避开了敌人的锋芒,越证实自己不投注的明智,所以这时候会积累心理优势;一旦输到100万以上并开始逆转的时候,我觉得运气好转,势能足够,就可以反击了。
不过今天分了心,完全进不了状态。我的模拟投注也杂乱无章,飞了二十多口,模拟成绩仍是平平,输赢各半,看不出势能在哪里。
庄连开了几把,我连续下两注3000的实注都中了,庄刚刚过了河(指长庄的图形拐了弯),也许是个长庄。
试试吧!我心里说,用手把20万筹码推了上去。我朝和蔼的荷官做个手势,让他自己开牌。
“啪”,闲开出一个9点,像半路跳出的一只拦路虎。荷官尴尬地对我说:“不好意思!老细。”
我失望地摇了摇头,这把庄是6点,输了。
台面筹码只剩下22万,只能组成第二支敢死队。
我的心情开始烦躁,有点不受控制。我想赌下去,但又有一种疲惫感和厌倦感涌上了大脑,而且这种疲惫不是简单的犯困,是一种憔悴,似乎是这段时间频繁赌博的疲惫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势能还是不足,但我已经把22万押了上去。
输了。
心很累,我没有再从账房里拿码的想法,唯剩懊恼。明明没有状态,为什么我没有舒舒服服地泡在泳池或者浴缸里,又把这次的赢利拱手还给赌场?我起身快速离开赌厅回到了房间。
这晚躺在床上,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就像整个房间都是死的。我没有洗澡,连长裤也没有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这种状态我当然经历过,就是五月份时的状态,还好这回能够入睡。
其实无论补天计划还是做眼计划,都存在一个天大的纰漏,这个纰漏是可笑又可悲的。
那就是:计划里只有战役,没有休整。
试想一支军队,常年征战却没有休整,不管这支军队如何勇猛,迟早也会成强弩之末。
我以前总以为,赌完之后好好睡一觉,或回家休息两天,就完成了一次战役调整。
现在回想自己实在太无知了,“养精蓄锐”岂是睡两天就能忽悠过去的,而且在博身家性命的阶段。
“慢”,只是慢在赌桌上,慢在我们赢利的计划书里,实质上,心根本没有慢下来!
否则,就不会有此时的疲惫铺天盖地袭来。
所以我要劝诫一些订好了“一年计划”,“两年计划”的赌友:如果天天在想着赌博,天天给自己打气,把脑神经绷得这么紧,是否你会考虑到,某一天累积的疲惫会把你击垮?
我建议你先彻底抛开赌字,学会休整,给思维一个空窗期。
第二天睡醒,我还是不得不先给季军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坏消息。
“哦。”他语气比较失望,但并没有太急躁,他问:“那怎么办?你还打算再赌吗?”
“我一会儿再签100万出来试试,看能不能赢回来。如果感到累的话,我就不赌了。下午我们试一次用别的办法翻本。”我说。
“什么别的办法?”季军问。
我把唐总下午可能要赌台底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他沉默了很久,问:“你觉得风险大吗?”
“赌场的赢面永远比赌客大,而且唐总连赌了七天,我看他的心态很急。”我说。
“如果我们输了怎么办?一份300万我们也受不了。”他说。
“风险肯定有,但赌客风险更大,我们不会给他时间慢慢磨,两三局出不来好路我们就赢了。”我说。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也对,怎样都是有风险,做庄家总好过自己赌。”
商量好了,我们决定冒险一试,如果和他们条件谈妥的话。
从生意人角度,“行客拜坐客”,我当然不能主动打湛江卢电话询问,所以我只在房间坐等他电话。
果然,上午十点左右,湛江卢的电话来了。
“唐总的钱中午可以到,湛江大佬中午也会派人拿钱过来,你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他问。
“我这边有个条件,客人台面输剩50万的时候,只能追加一局,我们不可能让他飞几局等好路出来。”我说。我并不想和赌客拼得一干二净,如果台底赢了两百多万,赌局最好能尽早结束。
“没问题,他肯定答应。以唐总的性格,剩50万估计一把就推了。”湛江卢笑呵呵地说。
事情落实了,我心里有一点兴奋,又比较忐忑。第一次坐庄,如果能成功的话,不但可以把我的债务全部清掉,甚至有可能开辟一条财路,迅速把全部失地收复。
虽说财不入急门,但我急,唐总更急,我还占着庄家的优势。就如在21点对战里,我是11点,唐总是6点,这时候我选择DOUBLE虽然不能包赢,但肯定是合理的。
距离开战还有几个小时,我又下来赌厅,签出100万筹码,想趁这间隙赢几十万回来。
又是心有杂念,这个错误和昨晚一模一样,所以输也一模一样。
打到中午一点,我台面的筹码又减少了20万,我心烦意乱,停下来在一旁吃午饭。
我确定自己这次不能赌了,因为我有种不相容的感觉,潜意识在排斥百家乐。现在只能靠和唐总对赌来翻本。
湛江卢终于带着一群人过来了。通完电话后,我让他们先上假日酒店的房间商议。
今天的人数又比昨天多了三个,除了唐总、他老婆、小姨子、他手下,还有两个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其中年轻那个比较活跃,跟小姨子有说有笑,样子长得还不错;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个子很高,估计有170厘米以上,看样子也是一位女老板。湛江卢身边则多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不用说当然是湛江老板派来的。
一群人差不多把酒店房间塞满,由于是对赌现金,大家要简单验一下资。秃顶男人先打开手提包,拿出了800万现金。
唐总也把他们的现金拿了出来,但不足1200万元,只有1000万元。
“还有美丽的120万呢?快拿出来!”小姨子捅一捅那三十多岁叫“美丽”的女人,对她说。
美丽姐咯咯地笑了几声,和另一位女老板各从包里取出了60万元,她的性格很爽快,像女汉子一样把120万元砸在唐总的钞票堆里,笑着说:“今天就靠唐总吃饭啦!唐总,你要帮我们赢五千万回来哦!”原来她俩今天是过来参股的。
湛江卢拍着胸口在一旁说大话:“没问题!赢了五千万,我们大老板马上从网银转给你!”
大家简单商议了一下规矩:打一拖三,唐总台面筹码只摆300万,台底对赌900万,每一局完毕后回房间结算台底输赢,因为赌台底在澳门是违法的,必须隐蔽。
唐总问:“限红能开到150万吗?”
我回答他:“不行!赌场不会同意,300万的本最多开到80万限红。”这是所有赌厅对赌客的控制手段,对急于翻本的大赌客,限红越低,他翻本的难度越大。假设赌客想赢回1000万,赌场若开给他1000万的限红,赌客豁了命只需和赌场对决一口,这样赌场就几乎没有任何资本优势。
湛江卢插话说:“80万限红已经很犀利了,等于一把是320万。”这个赌注已超过澳门政府法定的200万上限,这就是赌台底的优势。
商议妥当,大家起身下楼。湛江卢把600万元港币交给我,我悄悄对他说:“唐总资金少了80万,这个我可不管。”
湛江卢说:“没事,湛江大佬跟他很熟,我们那份自己会跟他结算。”
下来三楼赌厅,我走到账房处,要从我们自己的账户签600万泥码出来。
东仔站在一旁,见我第一次提这么大的数额,吐了吐舌头说:“海哥,今天有大客喔!”
我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他,只是问:“你看看VIP房间有没有人,把房间留给我。”
东仔走前两步望了一眼,说:“没人。”
赌台底需要清场,不能让无关的赌客在一旁围观,所以我们要选择包房,而且台底的资金不能轻易暴露出来。
我把3个一百万的筹码交给湛江卢,他向唐总取了三百万元的现金。
“战斗开始了。”我给季军发了一条短信。
三十八
唐总嘴里叼着一个木柄烟嘴,再把香烟插在烟嘴上,显得香烟很长。他此时和昨天的状态完全不同,此刻他非常专注,香烟只吸一口后就放在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眼睛盯着屏幕,身体向后仰,轻轻摇晃着凳子分析牌路。
这种专注让我有点紧张,因为我每次静下心来尽力追数时也是这种表情。
美丽姐还是嘻嘻哈哈地说笑,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吉祥物,摆在唐总的筹码旁。
“这是什么?”湛江卢用手指捏起那个吉祥物看,是一匹马,马背上伏着一只大苍蝇。
“马上蝇,就是马上赢的意思,哈哈哈。”美丽姐笑得浑身抖动,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看样子她是刚刚进入“豪赌”阶段的赌客,肯定是输了,但输得并不多,所以大部分时间她能笑得出来。这种赌客输赢还没有伤害到根基,是最受贵宾厅欢迎的客人。
“嘘!”小姨子对着美丽姐做了个手势。唐总准备下重注了,他正拿起3个十万的筹码放在庄上。
全场静默,这把唐总下注30万,大家都知道实际上是120万。
荷官派好牌,把闲家的两张牌盖住,把庄家的两张牌推给唐总。
唐总搓了一下手,用两个手掌把桌上的两张牌分开,他的手掌很肥大,扑克在他手掌下被牢牢盖住,一点白色的边也看不到。
他慢慢用手指掀起一张牌的前角,是一个公;他接着去掀第二张牌,先竖着看头,接着又横着看边。
“四边了!”唐总双手盖着牌,用四川口音说。
“赶快赶快,我们帮唐总吹!”美丽姐笑嘻嘻地把凳子朝唐总方向挪近一步,小姨子也从右边把头凑过来,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对着牌呼呼吹气。
唐总两只拇指小心翼翼地把牌往上掀,露出一个红桃的红心。
“哎呀!出来了。”第二张牌是个10。唐总0点。
“开!”他吩咐荷官。
瓜子脸的女荷官面无表情,把两张牌一起翻开,闲8点,直接把庄家秒杀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把相当于我赢了30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美丽姐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输了这把后,她站起身来,用手指把GUCCI包勾在后背,跺跺脚笑着说:“不行,在旁边看着干着急!我们下去玩21点了,唐总你好好发挥,我们绝对相信你!”
她朝我扬了扬眉毛,抛了半个媚眼,转身拉着高个女老板出了赌厅。
美丽姐走之后,VIP房里变得很安静,唐总吸了两口烟,又继续把10万筹码押了上去。
我坐在一旁分析他的打法。下了十把左右,他最小的投注是10万,最大是30万,基本上只有10、20、30这三个单位的注码。这样小幅度的注码起伏,除非他能连赢,或赢的次数远远大于输的次数,否则作为庄家我们将占尽优势。因为庄家有5%的庄赢抽水优势,不但是台面筹码抽水,台底也同样在抽水。而且300万的本钱,下注30万并不耐打,连输几口的话筹码就会减少一大半。
果然,这局已经派出了65把牌,本局即将结束,唐总的台面筹码已经输了95万。
女荷官从牌靴里抽出一张塑料片,她举起塑料片扬了扬,问:“最后一把了,下不下注?”
唐总拾起桌上的烟,猛吸了一口,几乎把香烟燃烧到过滤嘴部分。他哒哒哒地数着台面的十万筹码,问:“输多少了?”
他老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小姨子抢着说:“输95万了!”
“瓜娃子!不搞还不行了!”唐总数出8个十万的筹码,把它们垒整齐,用双手猛的全部推到了闲上。
我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很明显,这把80万是今天输赢的关键。这是一局的最后一把,而且是他最重的一注,如果唐总这把输了,他的士气将大受打击,下一局很可能一溃千里。加上我限定了低于50万后他只有一局的追数机会,这会让他越输越急,这就是我们做庄的优势。
如果这把他输了,本局他就输175万,我们马上就可以回房间交割赢利。
荷官派牌,这次把闲牌推给唐总,把庄牌盖住。
“一个白茫茫。”唐总一边掀开牌的一角,一边说。这意味着这张牌是1、2、3的其中一张。
“一个三边!”他又用肥大的手掌盖住另一张牌,说。这意味着它是6、7、8中的一张。
“先看哪个?”唐总扭头问他家的两个女人,其实他也很紧张,因为他把手中的烟放下时没有放稳,香烟滚出了烟灰缸落在桌面上。
“看三边吧!”他老婆第一次开口说话。
“三边先吹一个,这样安全!”小姨子也牙尖嘴利地插话。
“好!吹一个!”唐总用厚厚的手指去翻牌,这次他成功了,翻出来一个7。
这个局势对闲家很有利,因为另一张牌是1、2的话,他就有8点或9点,赢的概率大于输的概率。
“让庄家先开吧!”小姨子抢着说。女荷官用征询的眼神望了唐总一眼,他点了点头。
女荷官迅速地把庄的两张牌翻开,是8点!
感谢!我双手一直握紧拳头在桌子底下发力,庄家的8点让我的紧张稍稍有所缓解。
现在闲家另一张牌是1的话,双方打和;是2的话,闲家赢;是3的话,庄家赢。
还是旗鼓相当的局面。
这个8点让唐总有点受打击,他盖着另一张牌,但不知道该叫有头好(2、3),还是没头好(1)。
两个女人也鸦雀无声。唐总慢慢用肥厚的手指竖着掀开牌头,低着脑袋小心地看牌的内容。
“有头!”他说了两个字,手指动作停了下来。
“挖心!挖心!”两个女人声音一大一小叫了起来。唐总慢慢地把牌像一块蛋糕皮一样从桌面上掀起。
我双手在桌子底下握紧,伸出三只手指,心里大叫:给他一个3吧!
是个方块2!闲9点!这把被他赢了!
“耶!”小姨子雀跃起来,一家三口伸出手轮流击掌。
我心里只能苦笑。不过还好,虽没能重拳击倒对手,第一局还是赢了15万。
第二局开始,看起来上把的80万给了唐总极大的鼓舞,他的紧张感完全消失了,从烟盒中拿烟,扭头接受湛江卢的点火,再把烟灰轻轻敲在烟灰缸里面,举手投足中都透露出镇定和底气。
飞了三把牌,全部是庄赢,唐总押了一把10万在庄上。
第四口还是庄,他赢回9.5万。
他继续押20万买庄,这把又赢了,赢回19万,5个庄。
他接着押30万庄,这把开了个闲,他输30万。
“龟儿子!”唐总骂了一句,让荷官飞牌。荷官连飞两把,都是闲赢,已经开出3个闲。
“姐夫,会不会是5个庄,5个闲的路子?”小姨子看着牌路,若有所思地问。
每个人都在这么想,包括我和湛江卢这些老赌徒。但我们当然不希望出现整齐的牌路,否则我们的台底会输得很惨。
“试一试!”唐总又把30万推在闲上,这把果然是个闲9点,他赢了。
他继续下30万的闲,又赢了。路单的图形是5个庄5个闲。
图形已经齐脚了,庄闲一样长。唐总不敢下注,吩咐荷官飞了一把,荷官飞出来庄9点,庄赢。
“好,这口打大点!”他数出50万筹码,双手推到庄上,闲2点庄7点,他又赢了。
接着买庄,但他抽回了20万,只买了30万的庄,赢了。
我觉得情况非常不妙,这局牌一开就出现了排排连的图形,见庄买庄,见闲买闲,对在澳门有过几年赌龄的老赌徒来说非常容易赢钱,而且庄闲都是4粒以上,这样出现顶头的第一个庄或闲的时候,赌客往往敢下最大的注。换了我和湛江卢,也是和唐总一样的打法。
唐总台面已经赢了超过一百万,现在唯有指望这条路赶快爆掉,否则我们会有大祸!
可是路没有爆,开了5庄5闲4庄后,现在又开出了3个闲!
我的对手唐总一家人开始乐了,他打得越来越放松,第4口闲也敢推50万上去,而且中了!
现在又开出了一个庄,这是顶头的庄。
“来勒!”唐总双手推了个80万的狠注在庄上,庄9点,又被他赢了!
我很绝望!他的打法不足为奇,只是路太好了!而且被他赢开了80万的重注,接下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又希望他继续下80万重注,因为他还远远没有回本,只要路一爆,他还是有可能把台面筹码输完!
老天,不要欺负我了!唐总既然已经开始赌台底,迟早都是不归之路,就让他这次把钱输给我吧!
因为我需要这笔钱在澳门重建事业,我不想再对不起小萱,拖累我的亲戚朋友,失信于支持我的客户,而且我还想给小陈夫妇安排一份工作!
因为我的所有理由都是自私的,所以老天并不同情我。
而是继续摧残我。
现在牌路已经是5庄5闲4庄5闲4庄3闲,而且越走越漂亮!唐总胸前的筹码已经多了好几栋,一家三口开始哈哈大笑,连他的马仔也在一旁庆贺!
三十九
无论唐总怎样下注,他一直在赢钱,偶尔输掉的一口也只是判断不出庄闲下来是4个还是5个而已,但输了一口后,他马上就会再下一口80万连本带利赢回来。
赌场更换了一个荷官。新来的荷官是个戴眼镜的圆脸阿姨,她坐下前望了望屏幕,吐出舌头说:“哇!从未见过这么好的路!”
荷官换了,牌路却没有换。已经开出第七列庄,这条庄开出了6个,比前面的都长。但唐总并不会在此处下重注,他的80万重注现在固定在每列的第二口和第三口,完全没有失手过。
湛江卢此刻也面如死灰,我知道我的脸色此刻应该和他一样。秃头的马仔已经走出门口去给他老板打电话,远在湛江还有一个陌生人和我一样心急如焚。
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能让唐总用这条路赢够1800万元,那怕他赢了1700万元也好。这是天下赌徒的通病,只要他还没有回本,为了最后1万元他都有可能再次把3000万元输掉。但如果被他赢回了本,而且有了赢利,本局结束后大家必然要回房间交割现金,这时唐总见到已把我们的现金赢空,肯定就会一去不返。
就是说,不能让他台面的赢利超过450万元,一旦越过此线,我和季军就完了。
屏幕的路单图形密密麻麻,就像瀑布倾泻下来一样,他已经完全踩稳了节奏,一手夹着烟,信心满满地用另一只手把80万推了上去,十秒钟后,荷官还给他双倍的筹码。
诡异的图形,诡异的命运。我为什么要在最不恰当的时间,遇到一个湛江卢这样的灾星,又做了一件最不恰当的事?
赢利已经远远超过450万元了。因为他的桌面有一叠50万的大筹码,这叠现金码的数量已经超过了10个!
大势已去。
这又是一场命运的考验吗?还是忿怒于我的胡作非为,再次给我一个致命的严惩?
掌心中的手机响起了震音,是季军发过来的短信:“战况如何?”
我想给他回个短信,但手指有些发抖,在小小的屏幕上怎样也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试了几次不成功,只好放弃。
台面又多了好几个50万的筹码,事态已经完全绝望,只要牌路一爆后,不管唐总他们是否肯飞回四川,至少他们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既成事实,我的心反而平静了一些,刚才那种发冷发抖的紧张感没有了。我也点燃一支香烟,让自己的神情放松一些。输已经输了,形象必须要保持,不能在唐总他们面前丢人。既然是男人,做过了就自己扛着吧!
牌路已经开出了第9列庄,仍然是全部排排相连,不过前面的闲只有2个,缩短了,所以唐总下注也开始变得谨慎,他不再推80万的注码,只是推30万和50万。
我不想再看下去,站起来离开包房,走进赌厅的洗手间。
望着镜子里的面孔,我冷笑了一声,就是这个看起来仪表堂堂的男人,心比天高,却一次又一次犯下最愚蠢的错误。半年时间,他将自己的幸福生活完全葬送了。
输完这场之后,这个赌厅也不会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
我从洗手间出来,唐总几人已经站了起来,牌路已经爆了,他们正在清点筹码。湛江卢和秃头男人一起在角落跟他们老板通电话。
“谢谢你啊,海哥!你们厅真的不错!要不是你带我们过来,也撞不到这种好路!”唐总呵呵笑着对我说,他的语气很高兴,但是否内含讽刺我已无心去分辨。
“赢了多少?”我抽了一口烟,让自己的表情躲在烟雾中,用淡淡的语气问。
“730万!”他小姨子兴奋地抢嘴说,唐总做了个手势阻止她继续说话。
我的心还是沉了一下,比我预计的要更多。
我清点了一遍他们台面的筹码,又把包里剩下的380万泥码也拿出来放在桌上,我把东仔叫进房间,对他说:“帮我退码,全部换现金。”
“OK!”东仔熟练地清点了一遍台面的筹码,问:“1410万,全部Cash?”
“对!”我回答。东仔拿来一个筹码铲,将台面筹码全部收齐后端去账房。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入房间对我说:“海哥,账房问签出来的码架也Cash吗?要请你过去签个字。”
我走到账房处,财务小姐递过来一份单据,我默不作声的在单上签了名字。
装好现金后,我们走出赌厅,一半人欢喜,一半人黯然。
湛江卢走在我的旁边,他用粤语低声嘟哝了一句:“真係估唔到(想不到),出了这样一条路!”
我没有理他,我对他只有厌恶,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楼去。
回到酒店房间,我们要交割台底输赢。
我把600万现金拿了出来,又从包里取出50万现金,全部摆在茶几上,对唐总和湛江卢说:“你们清点一下,加上账房的80万元,共730万元。”
说完这句,我转身走入洗手间,对着镜子长吁了一口气。至于湛江卢他们不够赔付的部分,由他们和唐总自己去协商解决,我不想参与,我也不想听。
房间内传来女人们惊喜的尖叫声,是美丽姐她们闻讯上来了。她们在房内喧闹庆贺,我躲在洗手间靠着墙壁傻站着。我拿起手机,给季军发了一个短信。
“输730,我们破产了。”
季军久久没有回短信。
门外的喧闹声减小,唐总他们准备走了。我打开洗手间门,送他们一伙人走出房门。
“海哥,谢谢你哦!”美丽姐走在最后,她扭动着腰肢,有点得意地冲我媚笑了一下。
“慢走。”我还了她一个嘴角的微笑,即便死,也要如一个绅士。
湛江卢他们还呆在房里,他像一只老鼠般无声地走前,小心翼翼地问:“海哥,那些码粮能不能出给我?我答应唐总了。”
听到这句话更让我如吞下了一只绿头苍蝇,我包里只剩十万港币,应该不够支付码粮,而且我也不想现在给他。我厌烦地摆摆手,说:“你把卡号发到我手机里,回头我打给你吧!”
他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但还是无奈的说了句对不起,和秃头马仔一起怏怏地走出了房间。
“1500就有啦!2000、3000那些更是顶级服务,舞蹈演员,绝对冇得弹!”看我们有回应,他更是来劲,唾液纷飞得仿佛自己也在回味无穷之中。
车子到了金沙酒店门口,我和霍斌下了车,老屌丝还伸个脑袋出来喊:“老细,需要就随时Call我啦,我叫发仔!”
回到房间,我们才想起午餐和晚餐都还没吃,霍斌问:“要不要下去三楼吃晚饭?”
“别下了,我现在不想再看到百家乐赌台,打电话订两个套餐上来吧。”我说。
吃过晚饭,我们身体恢复了力气,精神也好了许多。霍斌在厅里给他老婆打电话,我不忍心看着他编织谎话,于是我也躺在床上给小萱打了个电话。
“老公,你晚上能回来吗?”小萱语气不满地问。
我看看时间,晚上9点,最晚的一班船已经走了,于是我说:“今晚赶不回了,明天一大早我能回到深圳。”
“怎么样?客人是输还是赢?”可怜的老婆不知道那“客人”就是我。
“输了,不过我们赚了几万块码粮。”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虚弱地抽搐了一下。我走的越来越远了,不但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也逐渐把小萱置于了危险当中,天!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我们已经从金沙城回来一个多小时了,光明大鹏他们没有来电话过问,连短信都没有来一条。这不符合常理,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签100万的大额码出去,他们不可能漠不关心。
情况越来越不妙,我知道。
霍斌也通完了电话,正心不在焉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用遥控器把电视关了,说:“别看了,好好商量一下对策吧!”
“还有什么好办法?能回去金沙城签码吗?”他困惑道。
“不可能了,我那些同学不会同意的。何况就算再签100万出来,你觉得能赢吗?”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的运气差到了极点,我们是283万的本,好像10万以上的大注只中过一两次。”
我说:“对!大注基本全输,但下午第二轮赢钱的时候,如果我们用一万两万的小注慢慢打,还是有机会赢回100万,那个时候心态还是没问题的,只要能反败为胜,过几天再来就很好打。”
“都怪我。”他沮丧地说。
“我也不怪你,现在出各种状况都是有原因的,是我们惹的麻烦太多了,身不由己。现在你怎么考虑,卖楼还债吗?”
“回去只能把那栋楼卖了,反正现在也没资金继续建,转手出去先把小肥仔的债给还了。大佬你怎么办?”他问。
“我只能想办法找别的朋友借点钱,先把这次的窟窿补上。这样赌下去不是办法,昨晚还赢了83万,今天变成倒输180万,每次一赢钱就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发生,真恨死自己了!”我说。
“那你准备不赌了?”他问。
“一定得赌下去!”我说,“但是要讲方法,要有一套新的策略。现在我是没有退路了,你输了一千万,我算上今天也输了一千万,就算收手的话公司也被我毁了;而且我的家族实力没你强,你老婆还有不比你差的财力,又有自己的公司。我就得完全靠我自己,辛苦十几年的赚来的钱不能这么白白丢掉!”
“你集资那边的事情有希望吗?”我接着问他。
“催了他们几次,但心里一直没底。而且我担心这次回去卖楼,会被老婆发现我的财务状况。如果她知道了,那什么计划都泡汤了。”他说。
“你本来就是做房产投资,一个盘子在手上出出进进很正常,一定要瞒住你老婆!现在只有你那边集资成功,我这边再说服股东调配一些流动资金出来,这样把两方的资金流水混在一起,我们才能两头交代得过去,懂吗?资金流越大,财务漏洞就越不明显,我们才能争取到时间慢慢赢回来!”我说。
“你意思是说十个锅八个盖来操作?”他问。
“必须这样,锅要越多越好,盖也越多越好,我们把资金合起来用就能做到。而且我们要迅速把赌厅这块的业务做大,只要赌厅开始赢利,就能减轻我们的压力,不用每次都冒这么高的风险!这次第一天赢了83万,不走的后果你也看到了。这种压力我们根本扛不住!”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只要能赢回一半我都愿意戒赌,像小肥仔那样经营洗码我们要翻身应该不难。就怕回去很难瞒住我老婆,中山那个地方集资圈子很小,都是熟人熟面,如果被她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做。”
我对霍斌说:“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要继续隐瞒,又要重新筹资。如果做不成,事情穿帮后虽然不至于去要饭,但我们的事业就完了。以后有谁会相信一个赌徒?没有三年五年是不要指望翻身了。”
霍斌点点头说:“我明天回去约那两个银行朋友出来谈谈,看他们进展怎样。如果能筹到资开始洗码,以后每个月自己赢几十万就够了,至少要先保证银行的按揭。现在账上一分钱没有,如果一断供就是大麻烦。”
我长吐了一口烟雾,说:“如果这次栽了,肯定是我们这辈子栽得最惨的一次。但我总觉得还有希望,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必然有更大的潜力爆发出来,就像一根弹簧,压得越紧弹得越高,只要能迈过这个坎,我们又能上升到一个新的层面。”
这个逻辑把很多赌徒引向了不归路。在输掉大半身家的时候,不愿意放手、惧怕曝光、过于恐慌后果、重压下的逆反,这些综合因素会使赌徒摆出殊死顽抗的姿态。其实相对于最后的倾家荡产而言,此时收手还算是一个“软着陆”,从宏观角度来看简直值得庆贺一番。以我自己的经历来对照,我甚至可以做出如下评语:输到一半身家的赌徒如果能够收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他的生存智慧和性格柔韧度远胜常人,如果他重新投入事业,一定能取得极大的成就。
自救的各种方案都谈罢,无非还是得围绕“赌”翻身。中华烟抽了两包,茶壶换了几次水,我们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机。莲花台正在放映一部好莱坞经典黑帮片《好家伙》,这部电影很写实,冷酷刻画江湖人性的险恶,对心态有点穷途末路的人来说正对胃口,一下就吸引住我们的眼球。
片子很长,足足有三个小时,剧情基本和赌无关,却似乎比其他赌片更深刻地描绘出“赌”的心态。也许人生就是一场赌局?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至少我和霍斌已经把它摆上赌桌了。
我从浴室洗完澡出来,霍斌摆弄着的士司机的卡片说:“心里烦透了,要不要叫两个俄罗斯妹上来发泄一下?”
“你试过俄罗斯妹吗?”我问。
“没有,听说身材都很火爆,”他又说,“以毒攻毒嘛,释放一点压力也好。”
“算了,这种事做完你会更后悔。”我说。
以毒攻毒,用一种空虚去覆盖另一种空虚,前提是第二种毒药要具备一定的药性,第二种空虚要大到足够包容你的身心。我知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小陈。
这个夜里,我想小陈。
而我每想起小陈的时候又会同时想起小萱,这让我的心在空虚中被撕成碎片,散落入一个黑黝黝的深谷。
我想小萱时花团锦簇,世界安定平和,我和她拖儿遛狗,终日阳光曛暖相濡以沫到九十岁。我不能再让她受一点伤害,我知道我只想给她那样的生活。
我想小陈时总是和她搂抱着在冰川中瑟瑟发抖,我拉着她在黑暗的山谷中前行,我们要寻找出路,她是我要极力保护但又甘心一同赴死的伙伴,我们在死亡之地搂抱、亲吻、做爱,她是我灵魂的另外一部分。
二十一
※第七号
第五位天使吹号,我就看见一个星从天落到地上。有无底坑的钥匙赐给他。他开了无底坑,便有烟从坑里往上冒,好像大火炉的烟。日头和天空,都因这烟昏暗了。有蝗虫从烟中出来飞到地上。有能力赐给他们,好像地上蝎子的能力一样。并且吩咐他们说,不可伤害地上的草,和各样青物,并一切树木,惟独要伤害额上没有神印记的人。但不许蝗虫害死他们,只叫他们受痛苦五个月。这痛苦就像蝎子螫人的痛苦一样。
——《圣经·启示录:9》
上午11点,我从澳门回到了蛇口。路上,季军打电话来说,光明昨晚半夜在电话里和他聊了很久。
“都聊了些什么?”我问他。
“等你回来办公室再慢慢说吧。”季军说。
回到公司,季军先慢条斯理地泡了一轮功夫茶,又掏出香烟给我抽了半根,才谨慎地问:“你最近是不是又输了很多钱?”
真相必须要摊开了。我们这几个同学之间实在是太知根知底,因为我们一起相处了近三十年,从小学开始就认识,应该说某些方面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要甚于自己的老婆。光明昨晚和季军聊了什么也不必再问了,现在要知道的只是大家的意愿是怎样。
“对,输了很多,出问题了。你有什么想法?”我问季军。
“你先打电话跟光明聊会儿吧,我说了你一回来就会给他电话。”季军说。
我于是拿上一包烟,坐电梯下到大厦的三楼,这里有一个空中平台,不会让人聊电话时觉得压抑。我接通了光明的手机。
“光明,我刚回到公司,你找我?”
他“哦”了一声说等一下,估计也去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
“是这样,海洋,昨晚我们几个沟通了一下,大家有个决定不得不跟你提一下。”
“没事,你说吧。”我平静地说,这一天迟早会来,我早有心理准备。
“我们想退股了。我自己这边公司的资金很紧,现在已经周转不开;扬帆那里也想换一套新房子。开赌厅的风险太大,我们驾驭不了,其实入股赌厅之后,我们几个几乎天天都在担心。所以昨晚和扬帆大鹏又商量了一遍,觉得这个游戏我们确实玩不起。”他说。
“你是指退赌厅的股,还是退公司的股?”我问。
“我们想都退了。”他直截了当地说。
“好吧,我同意。你想什么时候过来深圳办手续?”我情绪还是很平静,事情这样摊开谈,反而让我心里卸下了一块重石,既然退了股,我的行动自由了,以后就没什么对不起大家了。
“海洋,其实我们也想帮你,”他解释道,“昨天你打电话来要给霍斌签100万的码,我们几个也分析过,猜到这个100万是你自己在赌,因为这不是你做生意的手法。不过我们还是签给你了,其实就是希望你赢!我们也猜到,你既然要从公司的账户签码,肯定最近在外面又输了不少钱,具体多少我们不敢去想,但估计至少是几百万。昨天晚上,收到你输光的短信,我们心里都很难受,这样帮你其实是害了你。而且我们几个确实是输不起了,不能再陪你玩下去。”
“没关系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我说,“我先准备一份退股协议吧,资金会尽快从公司腾出来。”
“我们退股后,公司那边的生意你能顶得住吗?”他问。
“我会另外想办法,不用为我担心,”我又说,“但不要告诉小萱退股的事。”
“嗯,希望你能找到好办法,资金你分步退还就行,不能让生意断了。”他说。
我回到办公室,季军正独坐在茶几旁喝铁观音。我把香烟往茶几上一扔,问季军:“光明他们三个退股,你怎么打算?”
“我不退,”季军坚决地说,“一起扛过去吧。”
“你可是要想好了,现在我这里的漏洞很大。”我警告他。
“昨晚已经想过了。而且你有大洞要补,我也有小洞要补。”他指的是自己的信用卡数和六合彩的欠债,季军这几年迷上了打麻将,每周都在外面打上几场,输多赢少。他那群麻友中又有几个潮州佬和师奶喜欢买地下六合彩,于是也慢慢带上了他投注。有次季军买特码中了7万元,回办公室还一个劲说自己有赌命,从此就越卖越大。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输了多少钱,只知他除了信用卡二十几万元刷爆外,还欠六合彩地下庄家十几万元。
债务压力是他不想退股的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还是基于对我的信任,他愿意继续和我并肩作战。我和季军从2000年开始就一起做生意,当时我刚经历过第一次破产,1998年开了一家网络公司亏了200多万元,于2000年正式结业,又赤手空拳和季军一起做贸易。我记得最早我们花了6000元买了一台最老款的东风标致307跑业务,那辆车爬坡不够力,去葵涌的山路上提不起速差点倒退下山;而且水箱经常蒸干,车尾箱要备好几桶水,每天至少要在半路加水两次。就这样我们一步步走了过来,从十几万元的小生意到上亿的大订单,从车运到船运,季军一直与我亲历了多次艰难,所以面对难关他仍是有信心一起迈过去。
季军在公司的股份很低,但他家里有350万元的借款放在公司里,公司月付两分息。因此季军不退股在资金上会给我减轻很多压力。
“今天把事情摊开,我反而如释重负了,”我松了一口气,对季军说,“这两天和财务一起整理出账务明细,算一算他们的股份该怎么退,看哪里能收钱,先退几百万回去,免得他们老追。公司从今天开始必须要调整思路了,我们俩现在不是考虑怎样翻身的问题,是要先保证生存。就像下围棋,要做眼求活。”
“光明他们的股份什么时候退?”季军问。
“下午先算一遍看数字是多少,下周先退400万吧,等钱准备好就通知他们过来签字。你看看珠海徐总那边的帐对清楚没有,我先让他打点钱过来。”我说。
“那斯里兰卡那边月底要继续供货的钱不够怎么办?”他又问。
“明天开始要继续筹资,看看哪几个亲戚朋友手上有闲钱的,光明他们退股至少要抽走800多万,我们得想办法融这么多来顶上。如果借不到,就要全面压缩业务,只保留一个出口和一个赌厅。”我说。
下午,财务的明细账算了出来,大约要退还光明扬帆大鹏三人870万元,其中一部分是他们在公司的股份折现,一部分是他们在公司的集资款和担保借款。
我也在大本的日志簿上用笔划了一个下午,一直在思索我的“做眼求活”方案,撕掉了几张纸后,脑子里大致有了一个思路。
局面很不乐观,由于我已经输掉了1000万港币,相当于800万人民币,光明他们退股后,公司的资金等于一下减少了1600多万元,接近我们账面资金的一半。即使我们能重新融到资金把退股的资金补上,要维持原来的业务局面也很难。最让我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下手买写字楼,由于公司没有固定资产,门面又小,今年连续和两家银行谈贷款都被拒绝。愿意给公司借款的只有几家小额贷款公司,凭公司庞大的账面流水和纳税账单,它们每家可借出50万—100万的高息贷款,月息貌似约2.5%,其实按每月还本付息,实际上复利率达到月息4.5%,这是吸血鬼的条件,所以并不可行。假设继续向亲友们借款成功的话,按当前两分息的成本来算,仅靠公司的出口业务仍不足以支撑,只能保本甚至倒贴。
如果把大部分借款都清退,缩减公司的业务规模,出口的项目找另一家公司来合作供货,这当然是可行的,我们仍有几百万元的自有资金,生意做下去一年下来仍有几十万元至一百万元的赢利。只不过我们的生活水平就倒退了几年,而且梦想完全破灭,又得一步一个脚印走回以前的老路。
我想很少人会甘心这么做,因为我们还有反击的机会。
把重心转移到澳门去,只要维持住公司目前的生意,我估计至多半年时间,澳门赌厅的业务就能打开局面。届时依靠澳门的持续盈利,我们又能把国内的生意做得更大。能做到用赌厅的盈利养大国内的业务,我们就成功复制了阿强集团的模式。
这个时候不能再想着迅速翻身,已输掉的1000万元可以做个整年计划来弥补,因为只要赌厅业务上轨道后,有自己赌和经营赌两条渠道帮我补漏。光明他们退股后我重获行动自由,只要能按月支付亲戚朋友们的借款利息,去澳门赌钱就不必再躲躲藏藏。
二十二
方案已定,我和季军关起门来商量。
“下围棋要做两个眼才能存活,我们现在也要做两个眼,一个是斯里兰卡,一个是澳门。其余的业务都不重要,可以全部砍掉,以后送工地的业务都不做了;代理的业务可以包给别人做,让他们自己带资用我们公司的账户来操作,按章纳税再交点管理费就行。”我说。
“那澳门的计划具体怎么搞?”季军问。
“赌厅经营思路还是和上次开会时一样,”我回答,但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你有什么好提议?”
“你自己赌的打算是怎样?”他抽了一口烟,抬头笑嘻嘻地问。
“老实说,我不得不赌下去,但我首先考虑的是先把公司稳住。”我说。
“一起赌吧!以后赌钱一起商量,每次输赢我占10%的股份。我也要靠这个计划把钱赢回来,要不过年没办法跟老婆交代。”他说。
听到季军这句话让我很高兴。不是因为拖了他下水,而是我身边终于又多了一个亲密的战友,我早就厌倦了一个人战斗的滋味。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说:“好!死活都是兄弟一场了!以后,我们把赌也作为公司的一项业务。先抽出100万资金作为我们自己赌的本钱,以后每一场的输赢你占10%,自己赌这一块的码粮就作为公司的费用开支,在当月赢钱的基础上,每月用码粮支付完工资和全部管理费用后,剩余部分我们俩对半分。”
“100万本每月洗码能有多少?”他问。
“假设不输不赢的情况下,按我现在的数据,每月保守估计洗码1亿以上,有100多万码粮。”
他对这个数字深为满意。何况这仅仅是我们自己赌的部分,签码和经营那边还能带来更大的盈利。毋容置疑,经营赌,澳门就是一个吐金块的机器。
只是赌博的人要做到“不输不赢”来赚取码粮,这是一个悖论,讨论一万次也毫无意义。
“我们自己赌的目标当然还是要赢钱。如果说澳门是一个‘眼’,那我们自己赌就相当于‘打劫’,只要劫打好了,‘眼’就存活得更快。要马上给你办一张商务证,以后去澳门你陪我一起去。”我说。
“我不能办,我父母和老婆知道我常去澳门会不同意,”他说,“我还是用通行证和护照偶尔陪你过去,你帮公司的小武办吧,以后我没证件的话就他陪你去。”
“也好,小武人也灵活可靠,将来赌厅业务起来,他做一个洗码仔也比较合适。不过小武不是深圳户口,要帮他申请商务指标得等六个月,这段时间还是要你们轮流去,”我说,“在赌这块我们必须有分工,我主打,你监管。我发现控制好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以后每次制定好计划,就由你和小武来监督计划的执行,如果小武陪我去澳门,就要定时发短信给你汇报状况。”
“以后一定要有铁的计划、铁的纪律,不管是赢是输,到了约定就必须得走。”他说。
我点点头,强调说:“这个一定会做到,让你们做监督就是这个目的。但是,你和小武一定不能赌,当局者是不可能做到监督的。”
和季军讨论完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珠海的徐总,让他下周尽快支付400万元的货款,他很爽快地同意了。
这天处理完工作,我心里石头落地,长出了一口气。
照理说,公司拆伙,又减少了870万元资金,我应当感到压力更大才对。但是我一点沮丧感都没有,反而觉得释放。这几个月来,隐瞒和欺骗把我折磨得痛苦不堪,我认为连续输钱最大的因素就来自它。现在摊牌之后,光明扬帆他们能全身而退,又有季军的鼎力支持,我可以做到轻装上阵,把赌博堂堂正正地放在台面,开会分析,记入公司账本;如果霍斌那边有好消息的话,我感觉甚至是一个全新发展的机会。
眉头舒展,烦恼也消失了,我打个电话给小萱:
“老婆,晚上去哪里玩好?”